港城。
出于剧组进度非常顺利,所以侯导对于其他演员也都不像刚开始那样苛刻,偶尔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去还能去搓一顿,喝点小酒,或是集体放假去周边游。
总而言之,生活非常惬意。
但真要工作起来,他们也是脚不沾地,有时候一天到晚累的只想倒头就睡。
“就算不论演技,容觉的这身扮相也能大火,”侯导瞧着在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几人,在容觉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得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眼中再容不下别人。
单看这点,容觉的人物塑造非常成功。
侯导忍不住夸了又夸,“不错啊,媚而不妖,身段柔软,嗓音清丽。”
教他们唱戏的是这带有名的班主,随着社会发展,学唱戏的越来越少,如他们这般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技艺,早就成了文化遗产。
班主听着男生的唱腔,摇头晃脑,手指在空中点着。
“唱歌儿不行,唱戏倒是不错,”班主嘿了一声,“要不也别演戏了,在我这戏班子里待着,说不准往后也是名大师。”
侯导早在准备剧本的时候就与这位师傅打过交道,知道他们戏班子里学艺的有多艰苦,当即哼了声,“我发掘的璞玉,可不敢给你打磨。”
“你这老头,一点都没有远见,要懂得发挥他的长处你懂不懂?”
“那也不成,你当他是容器啊,灌什么都行。”
两人的争吵就好像小孩子抢玩具般幼稚起来。
不过谁也没打断台上的人。
红丝绒的幕布缓缓落下。
没过一会儿,容觉把衣服换下来,妆倒是没卸。
“小伙子,有没有兴趣掌握一门手艺啊?”班主还穿着长衫,一撮胡子看起来有些滑稽,老式的黑框眼镜衬得整个人木讷而充满学术气息。
容觉愣了下,下意识的去看侯导。
班主的嗓音带着港城的方言,他其实听不太懂。
乔敏笑了笑,将茶盏放下,说,“他问你要不要多学一门手艺。”
“看样子有兴趣收你做门生。”
容觉这几天跟戏班子里的人相处多,清晨天没亮就起来练嗓子,平日里吃食也要多注意,另外还有台上的走步,动作,都要精细。
从戏剧学院出来的那两个当红小生和女艺人都有些吃不消,说从未吃过这样的苦。
看来当年学校里的形体老师还是手下留情了。
容觉笑笑,那双黑眸里漾着温柔,“难得我这已经成型的身子骨,恐怕是不太行。”
班主点点头,咕哝两句。
乔敏忍不住笑起来,“他说怎么北方人一点都不直接,不想就是不想。”
容觉抬手摸摸鼻尖,有些尴尬。
“没事,”侯导摆摆手,“他就这样,说直了他不喜欢,不直又嫌弃拐弯抹角。”
“你的戏份差不多了,一边歇着去吧,待会儿咱们去西街拍柳信的戏份。”
这场柳信的戏比较重要,此时的他还只是个家破人亡的娇贵少爷,留洋归来,因为长期远离家族,所以听到父亲的死讯也无动于衷。
甚至在头七过后,还请了戏班子唱戏。
“柳信呢?这会儿怎么不见他?”说完,侯导才想起来半天没有看到柳信的身影,不由得皱了皱眉,连他的助理都不在。
乔敏也站起来四处看了看,说,“不知道,但柳信从来不会耽误拍摄,这场戏他私下里琢磨好多次了,想来也不会胡闹。”
侯导自然是相信他的为人,“让人去找找,在群里通知一声。”
工作人员连忙应了,踏出戏院去找人。
……
港城机场。
秘书推着沈斯年的轮椅,欲言又止,“沈总,咱们真的要去剧组吗?隔天上新闻怎么办?”
前几日还被沈斯年教导要低调的秘书愁眉苦脸。
她没曾想自己除了本职工作外,还要兼职助力自家的老板潜规则。
秘书头一回感到自己距离大铁门如此之近。
沈斯年戴着无框眼镜,弱化了妖艳的气质,原本的波浪卷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了的缘故,卷度小了些,整个人文静而优雅,非常具有欺骗性。
黑色丝绒长裙外是长款的针织外套,妥妥的温柔系姐姐。
丝毫没有在工作时的严厉压迫感。
“酒店安排好了吗?”沈斯年托着腮,膝盖上摊开一本杂志。
“安排好了,”秘书问道,“咱们要在这里几天啊?”
“看心情吧。”
任性的沈总丝毫不考虑秘书胆战心惊的感受,“你若是无聊可以去周边转转,到时公司给你报销。”
“这不是,”秘书皱巴着脸,“沈总,您的安全最重要。”
她可没忘记前段时间沈斯年被黑的多惨,直到现在,公司微博下都是黑粉,铺天盖地的谩骂。
她一个局外人都看不过去。
可沈斯年竟然还能饶有兴致的翻阅。
偶尔点评几句,活像里面的人说的不是她。
想及此,秘书沉沉的叹了口气。
她订的酒店完全按照沈斯年要求,就在《无期》剧组居住的酒店。
保密性好,而且港城的粉丝也没有那么狂热,至今都没看到网上爆出什么路透。
柳信那样的大咖也没被粉丝围攻,可见侯导在躲避狗仔与粉丝当年是有些经验在的。
为了方便照顾沈斯年,秘书挑选的是套房。
“沈总,您有什么事按铃叫我就行,”
她将行李的东西放置好,松了口气,“为了您的安全,我这几天会贴身保护您的。”
沈斯年蹙眉打量她半晌,才缓缓出声,“你是不是非常喜欢照顾人?”
秘书眨眨眼,有些结巴,“对,对不起,我只是在家习惯了。”
有个小她十几岁的妹妹,也是真的无奈。
沈斯年撑着轮椅起来,说,“我不是瘫痪。”
秘书慌忙去搀扶她,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还是不要动。”
沈斯年这几天也是确切感受到了双腿无法自由行走的不便。
衣食住行都要依靠别人,这种感觉让她难以接受。
秘书没看出她的抗拒,“您是要进去洗漱吗?我扶着您。”
“不是,”她话音刚落,听到门铃声。
“去开门。”
秘书懵懵的,听从她的指令过去开门,还在想明明行程瞒的很严实,会有谁过来造访。
打开门的瞬间,秘书只感到浑身汗毛直立。
“柳先生,”她立马机警的侧身让人进来。
柳信高大的身影踏进房间里,沉声说道,“剧组的人不在,我只是过来跟沈总说几句话,待会儿就回去。”
秘书犹豫了下,说,“沈总在房间里,我去倒水。”
早听闻柳信与沈斯年的绯闻,她一直都当谣言的。
不过心里再怎么八卦,她也不敢多嘴,只能守在厨房,盯着饮水机。
卧室。
沈斯年坐在轮椅里,抬眸看着立在面前的高大男人。
过了会儿,她抬手揉了揉酸疼的脖颈,道,“你可以蹲下来,考虑下病患的感受。”
柳信如她所言,半蹲下来,掌心贴在她被裙子遮掩的腿部,又不敢。
触碰到一层坚硬,他道,“怎么会出车祸。”
“还以为你忙的不会看新闻。”
“侯导念叨了好几天,说是回京城去看你,但走不开。”
“不严重,”看清他眼底的痛苦,沈斯年随口道,“文泽还躺在病床上呢,据说下辈子都起不来。”
话落,沈斯年便感到房间里的氛围沉重。
柳信的眼睛幽幽的盯着她,似乎在寻求一个合理的答案。
沈斯年不是那种执着于解释的人,顿了下,说,“真相不重要。”
柳信对文泽的印象还停留在宴会上故作无辜的男生,连样貌都记不太清。
他轻声说,“那什么重要,你以身犯险,有没有考虑别人的感受。”
“我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她勾了勾唇角,“一条腿换来的东西,我觉得值就好了。”
柳信真想掐着她脖子让她发誓再也不会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放心,”沈斯年抬手拍拍他宽厚的肩膀,“我现在活着就好。”
柳信站起身,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片刻,突然定格在她的腹部。
细腰长腿,只是现在腹部有点轻微的弧度。
他眼中闪过不解,视线上移至尖尖的下巴。
瘦了,还是胖了?
知道体重是女性的忌讳,他识趣的不多问,“你这次来有事?”
“探班啊,”她笑盈盈的,探谁的班却没说。
柳信也不问,“我带你去剧组看看,侯导应该会很高兴。”
“可以啊,”沈斯年找了个口罩戴好,“不过你偷跑出来,侯导真的不会生气吗?听说他的脾气很暴躁。”
“没有,”柳信推着人出门,对上秘书诧异的目光,自然的颔首,“我带沈总出去走走。”
秘书愣愣的点头,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
沈斯年不是第一次来港城。
看到不输于京城的繁华街道,儿时的记忆逐渐清晰。
夏婉很喜欢港城,比起京城的繁华,她更喜欢穿梭在港城的大街小巷,感受那种久违的烟火气,听着当地人独特的方言,温柔的情歌搭配澄澈的酒液,像是醉倒在温柔乡里,不愿醒来。
夏婉说过港城是个很迷人的城市。
沈斯年透过车窗去看鳞次栉比的招牌。
“晚上的灯光亮起来更好看,”柳信说道,“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这儿的特色美食。”
“不太喜欢,”沈斯年笑笑,“拍摄的地方距离这儿很远?”
“西街,那儿经常会有剧组拍戏,你可要藏好,不然明天又是新的绯闻。”
“那应该是你亏了,现在我可没有以前的流量。”
沈斯年享受着秋风,格外惬意。
以前一线二线至十八线的明星,都以跟她传绯闻为自豪,今时不同往日,那些人都恨不得发毒誓以证清白。
娱乐圈比其他圈子现实多了。
车子平稳的行驶,一排排极具民国风格的建筑矗立在眼前,颇为壮观。
来往的并非穿着时尚的男女,他们要么西装革履,要么穿着定制旗袍或是高级洋装,颇为复古。
“很不错吧,我当时来这儿的时候也非常惊讶,侯导说这片区域是被专门圈起来的,有时候除了来往的年轻人,抬头还有那些上年纪的老人,一样的优雅。”
抬头能看见窗边盛开的花,娇艳欲滴,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芳香。
柳信看了眼群消息,说,“侯导他们已经到了。”
他这场戏是在父亲葬礼上被众人指责,而后教训父亲那群妾侍以及不安分的孩子,以儆效尤。
之后流传开凉薄不孝的名声,门庭开始冷落。
后续在战事越来越严重的时候,他也揭竿而起,成了军阀。
说起来,这位大人物差点对男二一见钟情呢。
沈斯年回想着剧本内容,眼中染上笑意。
侯导指挥所有人把道具摆好,以及群演就位,看了眼时间,刚想说柳信怎么还不到,转眼就看见柳信推着轮椅过来。
他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咱们这部剧里有残疾人?”
柳信无奈,“阿年,您前些日子不还念叨?”
侯导猛然想起沈斯年前阵子出了车祸。
他放下手里的喇叭,走过去,“你自己来的?”
沈斯年推了推眼镜,笑容温温柔柔的,“来出差,顺便探班。”
侯导琢磨了下探班两个字。
不知道探谁的,是柳信?还是容觉?
“身体怎么样?”侯导问道,“我就知道你不是来看老头子我的,怎么不在京城好好休养?”
沈斯年垂眸,看着自己白净修长的手指,说,“没什么大事,索性出来走走。”
沈老爷子去世的消息侯导略有耳闻,却也没跟其他人说,“你……心里想开些。”
“有什么好想不开的,您看我这么多年,还怨天尤人吗?”
侯导嗯了声,“待会儿开拍你也好给我点意见?”
“我可不敢,您是前辈,我哪里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柳信也从未见过沈斯年这般模样。
谦卑恭顺,似乎对于侯导格外敬重。
“别贫嘴,”侯导笑骂,“看你还能开玩笑调侃我老头子,应当是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
“我是发自内心的钦佩。”
“我还不知道你?鬼精鬼精的,”侯导明摆着不信。
瞥见四周投来的探究视线,侯导沉下脸,“看什么看,做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