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王顶搞成这样,我有些悔意,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好在没过几天,我的噩梦使者身份启动,便有九天,绝不做梦,在这期间,我可以随意喝酒,熬夜,这是长久以来,我最放松的一段时间,杨娟看到我已经彻底“恢复”,脸上也常常带着笑容。常言道,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第十天,终于来临,无法抗拒。
既然这一天会做梦,就得营造一个好的环境,刚吃完中午饭,我就假装咳了几声,杨娟摸摸我的额头,“不烧啊,要不要去诊所看看?”我摇摇头,“有点感冒而已,吃些药,睡一觉就好,正好你爱看的连续剧,下午连放好几集。”
万事俱备,开始做梦,这个十天才做一次的梦,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到底有什么区别呢?我也说不清,就好像,我叫丁觉,是个被父母嫌弃的小子,这只是我的遐想。换个说法就类似庄生梦蝶,到底是谁梦到谁,让我不太确定。
我叫做陈平,女性,从小就对理性的东西相当迟钝,这样的人,在感性方面,可谓天赋惊人。不久前,我刚刚回到故乡,台湾,在一所私立大学任教,专业方面,学校分辨不出我的德文和哲学,哪个更优秀,索性便把这两门课,都交与我。
教两个专业,时间会排得很满,虽然德文与哲学,都是小众学问,却架不住课多,我不仅要教刚入大学的新生,还要负责帮助准备考研的老生,两点一线,便没了烦恼的时间。可能世界上很多不幸,都是闲出来的,我忙到下班后去母亲家吃饭,都觉得累,也就感觉不到任何不如意。
这是1971年,我已经28岁,在母亲看来,我已经功成名就,作为一个女人,有着令人尊敬的工作,就该好好找伴侣了。关于这个问题,我并不排斥,只是母亲发动的“义工”,范围太广,让我有些无法招架,无论是走在路上,学校的办公室,甚至是公车上,到处都能遇到好心的街坊,似乎我再不嫁
人,就会天理不容,逃,逃,逃,哪里才能让我安宁?
一个同事,给我一个建议,他是德语外教,可以参加比较高端的外语沙龙,那里的成员,几乎都是外籍人士,英国人学德语,德国人学法语,或是更加少见的罗马尼亚语,总之,对于逃离街坊的骚扰,这是个好地方。那一天,我正在和一个会员,探讨法语,却引来外教的不满。
“平,你最近怎么了?好像有什么事,无法开解,能不能告诉我?”面前的那个会员,知趣地走开,似乎我和这个德国外教,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平,什么事让你不开心?还记得我们订婚宴上的誓言吗?用中国话来说,便是同甘共苦。”啊?我和他订过婚,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记得?
可我还是选择相信他,因为他是我的未婚夫,如果不值得信任,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我做梦时,”未婚夫追问,“又梦到自己是一个姓丁的孩子?”他面露难色,“约瑟夫告诉我,你的病已经痊愈,怎么还是这样?”他怎么连这都知道?那我到底是不是丁觉?
在我的央求下,我们离开外语沙龙,来到一处咖啡店,“你给我再说说,以前的故事都是怎样的?我也好对比一下,究竟有没有一些好转。”他沉默了一会儿,不情愿地开始述说,居然和丁觉的故事一模一样,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家的,再次醒过神来,已在母亲家里,“哦,平平,别想事情了,过来厨房帮忙,今天你姐和姐夫也过来。”
晚餐之后,我回到房间,想快点结束这场梦,哪有这样拖沓的梦,我已经正式成为噩梦使者,为什么梦境却更无趣?在床头,锁着一个装饼干的铁盒子,谁这么无聊,还在饼干盒子上加把锁?一时技痒,我便拿各种工具来破解,可是都没成功。
心烦的我把盒子端起来,往床上一摔,盖子打开一条缝,几粒药丸滚出来,这是什么东西?我凑到药丸上,那上面还有
一排小字,Reserpine,这是什么东东?我小心把这个名字记在纸条上,才慢慢睡去。睡前期盼的梦境,没有到来,这一夜,无色无味。
又开始奔波,上课,过了几天,我才得空去了一家教会医院,这里没人认识我,一个中年男医生,给我大致解答一番,这个药,主要作用,是镇静,一般用在狂躁型精神病人身上,他劝我把患者转到专门的疗养院,低声告诉我,这药副作用大,一旦多吃,便会血压过低,心跳停止,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吃它。
再次回到母亲家,我钻进房间,锁门,暗想,“既然在房里找到足以致命的镇静剂,那我便取出十粒,不,二十粒,一口气吃下去,听那个医生说,副作用并不痛苦,那还有什么好担心?嗯,今天不行,母亲找我有事,就定在这个周末吧。”
我把药丸,取出三十粒,大家看到了吧,这就是病,总觉得不放心,不稳当,同理,把它们藏在哪里,我也觉得不靠谱,最后决定,把它们放进一瓶啤酒里,那种玻璃材料的啤酒瓶,放入碾碎的粉末,再盖紧金属盖子,为了安全,我把这瓶酒,悄悄带到地下室,藏到一大堆杂物里,这些东西,几乎没有人去翻。
好了,心情大好,似乎困扰我多年的难题,就要得到解决,本周末,我喝下浓缩镇定剂后,立即回房躺下,谁也发觉不了。这样做会出现两种可能,如果我是丁觉,那么这就是梦,我也算演得中规中矩;如果我是陈平,那么精神疾病已经很严重,活着全是苦痛,早日脱离应是好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剩下的几天,我的阴霾被一扫而空,我的未婚夫,德国人康拉德,也眉开眼笑,这几日下班后,我们形影不离,一起开车,一起吃饭,一起打球,一起睡觉。对于我的暗示他非常克制,火山爆发之际便去冲凉,他说,他是天主教徒,不可亵渎神灵。哎,他哪里知道,我心里想的词语,叫做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