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一大堆小朋友叽叽喳喳地离开了操场，回到教室，喧闹的操场，其实也就是个空院子，顿时安静下来。韩觉独自坐在一个低矮的秋千上，荡来荡去，他刚六岁，还是个儿童，便有了心事。“韩觉，你怎么不去教室？”走过院子，把一大袋蔬菜搬去厨房的李阿姨问道，韩觉却扭过头，好像没有听到。

他的心事，不想与别人分享，可没有大人帮助，越想越烦。见这孩子无动于衷，在厨房忙活的李阿姨喊来周丽，让她关注一下韩觉，“韩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过来跟老师说。”韩觉无精打采地刹住秋千，不情愿地走到周老师旁边，站定。

周丽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还有一点汗水，这就不是发烧。便拉着他往教室走去，走着走着，韩觉突然抬头问，“老师，放学后我可不可以住在这里？我不想回家。”

周丽见已经来到教室门口，低声答复，“先去玩，马上吃饭啦，一会午睡的时候，你再详细说给老师听，好吗？”这是1980年，幼儿园没那么多学前教育，孩子们的压力不大，室内室外活动都是玩，韩觉和同学们一起堆了一会积木，很快就吃午饭啦，然后就是午睡时间。

安排好其他同学，把几个爱闹的家伙哄睡着，周丽拉着韩觉来到办公室，关上门，从档案柜里拿出两瓶汽水，起开盖子，“喝吧，老师请你的，桃子味和橘子味你挑一瓶。”“谢谢老师，我都喜欢，就这个桃子味的吧。”“你说说到底什么事让你不开心，都不想回家？”

韩觉啜着汽水，呼噜噜的，好像有些难为情，周丽便鼓励他，“别担心，老师不让你请家长，只是替你出出主意。”韩觉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深吸了一口气，坐直身体，“老师，我妈妈离家出走好些天了，爸爸也不着急，我让他去找妈妈，他也不理。昨天，爸爸带了个阿姨回来，告诉我，要我以后喊这个阿

姨叫妈妈。”

“你觉得你爸爸还爱不爱你？”“不知道，以前我们一家人可好啦，现在他不理妈妈也不理我。”“你爸爸和妈妈吵架你听到过没有？”“听见过。”“都说些什么？”“都是骂人的话，爸爸骂妈妈是贱人，说妈妈给他戴绿帽子。”周丽轻轻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那个新来的阿姨对你怎么样？”

“她给我买衣服，还有球鞋，说话也轻声的很，是她赶走了我妈妈，我才不叫她妈妈呢。可是，可是爸爸见我不叫她妈妈，把我按在床上使劲打。。。”韩觉的眼泪夺眶而出，说话都哽咽了。正在这时，传来敲门声，是后勤李阿姨来了，门一开，她见到还在抽泣的韩觉，眼中满是诧异。

周丽拉着她去门外低声交流了一会，才转身回来，“来，擦把脸，男孩子可不能总是哭，被其他小朋友听见多不好，韩觉，这样好不好，今晚你回家告诉你爸爸，你要去同学家住两天，看看他怎么说。明天告诉老师，老师再给你出主意。”

韩觉回到家的时候，他爸爸已经在家了，来过家里多次的杨叔叔也在，“杨叔叔好。”杨兵是老韩的死党，无话不谈，今天便是他们两人的酒席，看着桌上的凉菜，还有熟食，韩觉咬牙问了一句，“爸爸，明后天我要在同学家住，回不来，是因为。。。”

老韩不耐烦地打断他，“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少在老子眼前晃悠，看着就烦。”杨兵赶紧来劝，“老韩，你和孩子置什么气？”然后转头朝着韩觉，“来，这是五块钱，你自己出去吃，我和你爸爸要谈些大人的事。”

韩觉低着头出门，买了两块钱的烧饼，便回头往家走，他不想在外面吃，万一被同学看到，又要被嘲笑。在院门口，他突然停住，屋里的两个大人可能说的是妈妈出走之事，要想办法听听才行。他绕道去了自己房间的窗外，使劲一拉，老朽的窗栓就开了，再使

劲爬，总算爬进自己那间房。

“老韩，嫂子真的给你戴了绿帽？你确定吗？”“老四，你他妈的还叫她嫂子？叫贱人。”“好，那个贱人跟人跑了不假，可你也不能因此说孩子不是你的吧？”“你看那小子的眉毛，又细又弯，眼睛那么小还是个单眼皮，哪一点像我？”“这，咱们要讲科学，最好去检查一下。”

老韩拿起酒杯，一口喝尽，再添上，有些大舌头地说，“你他娘的看起来像个聪明人，其实还是个蠢蛋，去医院检查？万一被人传开，老子还怎么见人？老子。。。”外号老四的杨兵，压住他的手，“老韩别灌酒，吃两口菜，你听我说。”

“这孩子，即便是个野种，他还把你当父亲，一旦你不管他，居委会的大妈，派出所的片警，说不定还有报社的记者，都会来劝解，到那时，就变成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你老韩受得了这个？”老韩一哆嗦，“报社也管这个？”“你没看报纸？那个酒蒙子父亲不给女儿交学费，被连载了多少期？”

老韩垂下身子，默默地吃着花生米，似乎没了脾气，两人又喝掉半瓶白酒，杨兵才说，“我是老四，你还记得谁是老大吗？”他笑了笑，“老大是工会主席，那张嘴，了不得。明天我告诉老大，你以受害人身份，假装要离婚，他去调解，一定能把这小子甩给他姥爷。”

酒喝饱了，老韩送杨兵出门，在杨兵拍胸脯的保证中，老韩总算露出一点笑容，回转家门，见到韩觉，也没说话，直到快走进里屋，才喊了一声，“韩觉，桌上还有鸡爪和卤蛋，你把那些吃了吧，老子先睡啦。”

“原来爸爸不要我了，明天就准备把我丢给姥姥姥爷，可是姥姥并不喜欢我，要是她再不要我，我会不会变成叫花子？”韩觉想到这里，泪水哗哗地流，要是能回到之前多好，爸爸妈妈和我，一家快快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