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你过来。”
在场上一拳一脚的小六子闻言赶来,露出男孩独有的调皮笑容道:“姐夫,有什么事吗?”
元秋蹲下摸着小六子的头说道:“你本家姓什么?”
“姓张。”
“有名字吗?”
“没有,娘还在的时候叫我狗蛋,说贱命好养活。”
“小六子…六,姓张…你以后就叫张己,自己的己,记住了吗?”
小六子呆滞,迷惑地看着元秋道:“记住了。”
元秋满意地点头道:“你不用练武了,一会儿我带你去找司马洪,记得见面直接下跪叫他老师。”就是要打司马洪一个措手不及,上了贼船,就要享受做海盗的快乐。
小六子人都傻了,问道:“姐夫,为什么突然赐我名字啊?又为什么要叫司马大叔老师?”
“以后你会明白的,一个星期后会有人护送你到长安。到了长安会有人领你去国子监,你会是司马大人的学生,得他举荐,远赴长安入国子监学习,要好好学习,不许贪玩。”
小六子呆若木鸡,小小脑袋哪能容得下这么多信息,可元秋明日就要出征,没有时间解释清楚一切,只能说个大概,之后路上会有人为小六子说明。
元秋道:“我问你,喜不喜欢读书?”
小六子呆呆地点头。
元秋又问:“读书开心还是练武开心?”
小六子说道:“都开心,只是读书要容易很多。”
元秋温暖一笑:“那就行,喜欢就好。去换身干净衣裳,我们马上就去。”
小六子应是,傻傻地走了。
“剩下的孩子,就交给你了。”元秋向崔九岁说道。
“我会在一年内陆续把他们带出北营。”崔九岁说道。
元秋说了声好,这时小六子也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
“崔先生,告辞。”
“元将军,来日再见。”
某个军帐,在司马洪错愕的眼神下,小六子完成了他的拜师仪式,正式改名成了张己。又在元秋炙热的目光下写了一封荐举岁令,小六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喊道:“多谢老师举荐。”
司马洪嘴角一扯,说道:“这叫什么?挂羊头卖狗肉?”
“没有什么羊头狗肉,只有先生的足下高徒。”元秋大笑三声离去,留下司马洪和小六子一大一小面面相觑,开始了师徒第一次会谈,二人都没有想到这次会谈,在将来改变了天下局势,破了死局。
长安城朱雀门。
朱雀门乃皇城的正南门,门下便是朱雀大街。
年有余在此处处理桉情,昨天朱雀大街发生了一起盗窃桉,一位年轻人在街上闲逛时,钱袋被人偷了。这在长安可不是一件小事,天子脚下行窃,如果找不到嫌犯,丢的是天子的脸面。年有余乃廷尉右监,隶属于廷尉府,廷尉左右二监也称为廷尉百户,所以通常叫廷尉左右监为百户大人。廷尉府掌判桉狱事,名义上归于京兆尹,却又独立在大理寺与刑部之外,是平日维护京城治安之府。
今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年有余却感到头上有一朵乌云在跟着,他走到哪,雨就下到哪,心中布满阴霾。他走遍了朱雀大街的街坊,让年轻人一一辨认,没有一个人符合。根据年轻人所说,那人故意撞了他,然后才顺走了钱袋。年有余按照年轻人的口头描述,画出了嫌犯的画像,现在正蹲在朱雀大门边的阴影之中,犀利的眼神在来往的人群中穿梭,寻找与画像相似之人。
有两个可疑的人入了朱雀门,他们接受城关检查后有一人便戴上了斗笠,另一人一副商贾打扮,富态十足。年有余发现戴斗笠那人遮遮掩掩,如此热的天气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入城后东张西望,甚是可疑。
“站住!戴斗笠那个!”
年有余快步上前拦下二人,出示腰牌厉声道:“廷尉府例行检查。”
穿戴斗笠那人身躯一震,年有余见状暗道果然有情况。
商贾赔笑道:“官爷,小人是长安本地人,上林那家绸缎店就是小人的。小人一向安分守法,官爷明鉴。”
“哦,祝恒祝老板,看来最近财运不错。”年有余嘴里说着好话,神情却桀骜不凡。
祝恒点头哈腰,笑意更浓道:“对对,正是小人。”
年有余用腰刀支起另一人斗笠,一侧嘴角扬起道:“大白天戴个斗笠干什么。”
斗笠掉在地上,年有余见此人肤色泛黄,身材颇为健壮,说道:“不错,比长安舞文弄墨的公子哥要强多了。名字,籍贯,年龄。”
“禀官爷,他叫马跃,平阳城人士,今年二十一岁,是小人的远房亲戚。这不在平阳城混不下去了么,他的父母求我带着他做点生意,某个营生。”祝恒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枚白银塞到年有余手中。
年有余手腕发力,白银回到祝恒袖中,皱眉道:“有事说事,没事不会平白抓你。”转头向马跃道:“我是在问你,你不会说话是吧?”
马跃心里紧张极了,眼睛不停看向祝恒。
自从新兵比武大会马跃败给元秋后,马跃在北营一直抬不起头,醒来后几度放言要宰了元秋。然而元秋一路从队正到将军,两人早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了。如果元秋有意,马跃肯定在北营呆不下去。所以马跃天天心惊胆战,从最初看见元秋就害怕,变成了看见元秋手下的战兵就害怕,害怕那些人是来抓他的。
祝恒化入北营调查李晨昊死因时,恰巧问到了马跃。马跃分明没有在现场,却在祝恒面前胡乱评说。军中传闻元秋与李晨昊素来不合,马跃根据那些流言蜚语捏造了事实,最后得出了李晨昊一定是被元秋杀害的断论。祝恒虽然看出马跃是在胡言乱语,但空穴不来风,马跃口中真真假假,说不定有几句就是事实。可东主传令让祝恒速回长安,只好将马跃裹挟同行,既作证人,随便了解一下北营的情况。
马跃咽下一口唾沫,强作镇定说道:“我叫马跃,平阳人,二十一岁。”
“以前是干什么的?”
“以前是…”马跃正要说出口,看见祝恒向他示了个眼神,他打了个冷颤,没有说下去。年有余也看见了祝恒的神态,忽然笑了,说道:“看来祝老板不仅仅是商人这么简单啊,两位跟我走一趟吧。”掂了掂手中的腰刀,锋利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游走。
祝恒愁眉苦脸道:“哎哟,官爷这是干什么啊,在长安当家本就不易,您今天把我这么一抓,明天小店在的那条街可就传遍了,哪儿还有人愿意来买我的绸缎哇。”
“这个你放心好吧,你要是真没事,我亲自去你们那条街说明,当着街坊的面买你几匹好布。”
“唉,不行啊,官爷,我这还要赶着去进账呢。”祝恒一张脸跟拧着的毛巾一样难看。
年有余目光一凛,说道:“按大周律法,拒问拒查拒捕,执法人有权使用武力强制嫌犯入狱。你祝老板的名声可比我这小小的廷尉监大多了,我要是动了刀架着你们二位去,这影响可不好。”
祝恒环顾四周,朱雀街上的百姓逐渐将聚集,把此处围了起来。他悄然伸手将马跃捆在后背的双手揭开,皱着一张苦瓜脸说道:“官爷,我们跟你走,跟你走。”
“知道廷尉府怎么走吧?”年有余问道。
“知道知道。”
“知道就好,你俩走前面带路。”
半个时辰后,李府。
老管家慌乱跑进书房,来不及敲门行礼,急道:“老爷!廷尉府抓了祝恒,已经下狱了!”
李维克脸上出现少见的紧张,看向老管家说道:“许伯,你慢慢说下事情经过。”言语平缓,但心中已经疑云密布:
他们的牌都在明面上,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对我动手,既无法玉石俱焚,也不能把局面扭转。
“祝恒刚进长安,为了掩人耳目特意从南门入城。他还带了个人同行,然后就被廷尉府的人抓走了。”
李维克沉吟,半晌说道:“事出突然,情况不明,先让刑部的人探探情况。让与我有过书信往来的人立刻准备写弹劾董辙的奏折,林所有的成员集合到府上,从德诚街的地道来。”
“是。”老管家大步离去。
廷尉府。
马跃与祝恒被关在了不同的牢房,因为没有既定的罪名,年有余没有用刑。但牢狱之中带有的恶臭足够让人厌恶,在这里待一秒都感到是在污染生命。
年有余在廷尉府当了近十年差,深知祝恒是江湖上的老油条,经商多年圆滑得跟皮球似的,很难问出什么东西。等待了半个时辰后,年有余才走进马跃的牢房。
马跃坐立不安,牢房里其实没有座,他却一直在改变在草堆上的坐姿。
年有余打开牢房,靠在牢门上,沉默看着马跃。
年有余的注视与沉默不语让马跃心里发毛,面部肌肉不自觉地跳动。
“大人,我……”
年有余斜撅着嘴道:“这么说你认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