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之后。
楼兰没有进攻平阳城,桑南王所期盼的大胜并没有到来,在大周看来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可桑南王在王宫中快要崩溃了,他的户部尚书每天都来向回报星城之中的余粮情况,眼看着粮库就要到底,楼兰王连使者都不派来了。
当初明明是楼兰王派来使者说一个月后楼兰大军必定攻占平阳城,桑南王才会下令打开城门放百万流民入城,以博一个仁名。
如今莫说星城百姓,就连王宫都快揭不开锅了,宫廷预算一天比一天节俭,切下的猪肉唯恐多了一克,严格把控食物的数量。
大将军的私人校场,元秋满头大汗躺在地上。楚泰在一旁站着,用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身上训练的藤甲已燃损坏,欣慰地笑了笑。元秋的进步真是越来越大,现在能够近了他的身并砍伤装备的藤甲,要知道前几天元秋与他比试,通常都是被一招放倒。
楚泰坐在元秋身边道:“说说吧,对星城的看法”
元秋直起上半身,一边喘气一边说着等一会儿,等他回复体力能够正常说话时,开口道:“时机成熟了,可以打”
楚泰:“怎么打?”
元秋:“大将军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现在反正怎么打都不会输。”
楚泰笑骂道:“臭小子什么意思,这才当多久的将军就开始偷懒”
元秋贼兮兮地说道:“那我得先问您一个问题”
楚泰:“说”
元秋:“婉兮现在怎么样了”
楚泰:“东扯西扯,搞半天还是想着你的小情人。她还活着,继续说你的”
元秋舒了口气,站起来道:“关于怎么打的问题,我认为还得我来。”
楚泰:“贪功,刚刚是谁说的怎么打都不会输,那何必又让你去。”
元秋:“当然因为我是军中新秀,英俊潇洒,帅的人才有资格去打这一场仗。大将军,这场战可是灭国之战,将来青史留名的。”
楚泰:“青史留名的事可以交给你去做,反正我留的名够多了。”
元秋小声滴咕,怎么比胖子还能装。
楚泰:“你说什么?”
元秋:“没什么,我说大将军手下有没有侠义之士。”
楚泰:“缺人?你现在手里有两千人还不够吗。”
元秋肃然,语气沉重地告诉楚泰:“这个人必须要有视死如归之心”
楚泰皱眉,说道:“他将执行一个必死的局,对吗?”
元秋答是。
楚泰沉吟不语,以一人之死换取大军安然入城,这听起来是项划算至极的买卖,但那毕竟是人,死亡的是和他们相同的大周战兵。
“我去问问,如果没有人愿意,那么此计作罢”
“好”
大周一向对战兵很好,从不吝啬赐地赏爵,即使是牺牲的战兵,大周每年也会向其亲属发放补贴,大幅减税。大周让战兵放心,所以战兵们的拳拳爱国之心同样让大周放心。战场上奋勇杀敌,不惧死亡是大周军的风格。
不止江湖中有侠,军队亦有。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言必行,行必果,己若必城,不爱其躯,赴士之阨困,千里诵义者也。
海会,西疆北营的一位伍长,听说大将军正在找一侠士,他自告奋勇找了上去。等他达到楚泰的军帐,才发现军帐里早就到处是人。
“大将军我去吧,兄弟们都还小,我愿意为兄弟们开路”
“你算裘了,就你一身烂武功简直是送死”
“你俩都一边去。大将军我早就想为大周作点贡献,不过自己不争气,当这么多年兵也没有什么功劳”
“知道没什么功劳还来抢?大将军,我不敢说是身经百战,好歹跟着您打过几场仗,算是老兵了。这次的任务我来执行,保证完成任务。”
你一言我一句,海会挤进人群,来到楚泰面前,高高地举起右手:“安静,都安静一下”
海会看着那个老兵道:“张大哥,我记得你有一个儿子,前年刚刚成亲,你快当爷爷了吧?”
听到海会的话,老兵神情充满了幸福。
海会又对着一个年轻战兵说:“你是今年的新兵,一进北营就赶上与桑南人打仗,前途无量”
“我海会,父母早逝,无妻无子,来到边军后,大将军待我甚好,找我聊过天,喝过酒,还让我当伍长,留在军营里这么多年,却未立寸功,真是万分惭愧”
“各位,都回去吧,这个任务我老海拿定了”
“老海,你……”
“都散了都散了,还不容易有个立大功的机会摆在我面前,还想在我眼皮底下抢啰?”
众人眼里露出伤悲,人群渐渐散去,谁都知道这是老哥们的说辞,不忍心再站在这,临走前不少人说着今晚要请他喝酒。老海嘴里说着滚蛋,我是去建功立业的,又不是去送死的,用得着你们为我壮行?
海会认真问道:“大将军,值吗?”
楚泰:“你的名字会被刻在长安山河柱上,受到全体大周战兵的尊敬”
长安城南的广场,有一柱名为山河柱,合抱有五棵树这么大,足足有五丈高,浑体玉白,柱顶凋刻飞龙栩栩如生。每年镌刻军中英雄们的名字,他们有的继续为大周征战,有的已然牺牲。历代大军出征之前,都会朝着山河柱行军礼,以求武运昌隆。
海会开心地笑起来:“那我就放心了”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海会明白整个计划后,换上衣服离开了苏克城。
夜晚
星城外,一处叫做上坳的地方,灌丛之中趴着好几个桑南人,都是斥候,每天的任务就是在这个地方喂蚊子。
他们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吃过米饭了,军中的伙食早就变成了稀粥,直接叫做汤也许更加贴切,一勺舀上见不到一粒米饭。城中寻常店铺的粮食在三个月前便被一抢而空,现在售卖的食物都是天价粮,发的军饷还是那几百文,哪里买得起。
草丛里时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饿肚声。
“大哥,要不咱们走吧”
“走?走哪去?你是桑南人,为国家守城是本分内的事”
“再是本分也得吃饭啊,我们几个都快忘记米味儿了”
“嘘!安静!好像有人来了!”
海会正朝着上坳骑马奔腾,经大周第一斥候队勘查,这个地方桑南哨兵最多。
“放箭!”
桑南人从灌丛里站起向海会射箭,海会身下的马被一箭射中了眼睛,海会随着坐骑跌倒也滚落在地。
夜色之中,海会显得格外冷静,一眼看见了那几个桑南人,不过现在还不能动手,他转身就往反方向跑。
桑南人立刻追上,不一会儿几人就包围了海会。
海会拔出朴刀,跃前噼砍,瞬间杀死一个桑南斥候。桑南人太久没有吃过一餐饱饭,战斗力大大下降,海会趁胜追击又拉着一个斥候,一刀抹脖子,血溅当场。
“弟弟!周国人!我要你不得好死!”
桑南中的大哥怒不可遏,冲上来就要砍死海会,海会身为伍长,功夫自然不弱,一脚踢中那人的肚子骑在他的身上,一刀捅进胸膛。海会欲拔出朴刀继续杀敌,身下的桑南人竟然还没有气绝,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大喊道:“快来杀了他!快啊!”
噗。
海会身上瞬间插入三把刀,感觉快要没了气力,他大吼一声,暴起,反手砍了一个桑南人的脑袋。
扑哧。
桑南人再次补刀,海会奄奄一息,血止不住地从口中流出,弥留之际,竟面带微笑,吓得桑南人连捅几刀。
死前的痛苦让他无法出声,只能用嘴形说出六个字:
大周,武运昌隆。
桑南王宫。
大殿之中跪着两个人,正是刚刚战斗中存活下来的斥候。
桑南王面露狂喜,嘴里不停说着桑南有救了,桑南有救了。
他们从海会身上搜出了一封书信,信上说明夜周国的辎重队会押运够十万人半年之用的粮草经过上坳,这个周国人就是去通知他们不要从上坳经过的。
“好好好!赏!赏你们二人做将军!赐二十斤粮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位斥候兴奋不已,忙说谢大王。
桑南王止不住笑,笑劲过了后说道:“传峰瑞将军来宫里见我”
峰瑞来到王宫,见桑南王大笑不止,心想我王是不是疯了。
桑南王见峰瑞前来,又是大笑相迎。
峰瑞担忧道:“还请大王保重身体,每日多吃一些饭,宫里要是不够,我那还有一些余粮可供大王享用”
桑南王:“峰瑞啊,还什么余粮不余粮的,来来来,你看看这份信”
峰瑞仔细看过之后说道:“这信是哪里来的?会不会是周国的奸计?”
桑南王:“这是我军将士在上坳埋伏截获而来。信的内容本王找了好几个懂中原语的人翻译,内容都相差无几”
峰瑞:“大王的意思是,明日我去截获这批粮草?”
桑南王:“正是,我桑南有了这批粮草,便可重整旗鼓,迎战周国!”
峰瑞问道:“搭档,楼兰王那边有没有消息?”
桑南王愤怒的表情立即浮现,大骂:“楼兰王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本王不用他照样可以击退周国!”
峰瑞还是很担心粮草有问题,他也想桑南免受饥荒之灾,但周国的这批粮草出现的时间是否太巧了。
桑南王见他露出担心的神情,说道:“明日你带十万将士出城截获粮草,可以放心了吧?”
峰瑞:“大王,星城目前只有二十万兵力,分一半之数恐怕守备空虚,万一周国来攻难以应对,我只要原来喀德城的两万将士即可。”
桑南王答应,大笑不停,彷佛明天桑南就会充满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