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嘉乐二年六月,皇帝李政率领百官前往泰山,筑坛祭祀天地,举行封禅大典。
人们都说李政疯了,封禅是历朝历代最高的祭祀仪式,向来只有功德无量的帝王才会去泰山封禅,去之前还得演一出臣子三请的戏码。大周国只有太祖那般有着开国之功举行过一次封禅大典,之后再无一个皇帝去过泰山。
李政无功无绩,初登大宝不过两年,竟不知天高地厚,自认为功劳与天等高,做了大周国第二个去泰山封禅的皇帝。
龙虎山正一派被封为国教,这次泰山之行,国师天师张清陪同。
浩浩荡荡万人上山,场面宏大,李政穿着一身沉甸甸的帝服,头戴冕旒,旒有五彩丝绳十二根,每旒十二块五彩玉,以朱、白、苍、黄、玄顺次排列,每块玉相间距离各一寸,每旒长十二寸,以十二旒为冕。
泰山本就高耸入云,巍峨耸立,封禅只允许徒步登山,以向上天表明诚意。李政汗流浃背,他一身装束本就沉重,每走一步便感觉骨头少了一根,煎熬难忍,可为了坐稳这个帝位,他认了。
天师张清如履平地,一身素净道袍,白胡白须,真如谪仙人一般。
让周围人惊叹的是,李维克竟能勉强能够跟上张清的步伐。
“张真人请等等。”
张清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李维克,慈眉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张清:“李大人身体真是硬朗,登泰山还可健步如飞”
李维克:“张真人谬赞,我这副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天天坐在内阁里腰腿早就不行了。倒是张真人仙风道骨,有仙人之姿啊”
张清:“呵呵,不知李大人想找老道说点什么。”
李维克:“我听闻龙虎山上有一石,名为云锦,龙虎山本叫做云锦山,又为何改为龙虎山了呢?”
张清扶须,笑道:“李大人真是见多识广,确有其事,云锦山得名龙虎,来于从本教第一代天师张道陵祖师。祖师爷曾在云锦山炼丹修道,某日,祖师爷闭目神思,半梦半醒,有一紫衣老人现身,对祖师爷说道,你且在此炼丹,赠你六字——龙虎现,金丹成。随后紫衣老人消失不见,三年之后,祖师爷发现云锦山一面像虎,一面似龙,恍然大悟,此乃仙缘也。于是立即回屋炼丹,果真得一金丹,吃下后祖师爷才知晓,那紫衣老人便是太上老君。于是改云锦山为龙虎,以念上仙恩德。”
李维克听完,毫无道理地拍了拍张清后背,就如平辈弟兄一般,干笑两声说道:“那我就是太上老君,你就是张道陵,日后记得念我仙恩。”
言罢快步登山,超过张清,留他待在原地。
张清苦笑,堂堂当代天师竟被一弄臣如此戏弄,悲哉,悲哉。
以他一人之荣辱换三百年道运昌盛。
很值。
辛夷挡住口型对董辙说道:“你看前面那两人,老道士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董辙:“如今长安空虚,我们的人全部被调来泰山,李维克的人也被他安排在了随行的队伍里,不对劲,很不对劲。”
辛夷:“庄伍还在长安,想必在他眼皮底下出不了什么事。”
董辙:“西疆那边情况如何”
辛夷:“局势不太妙,李维克之子李晨昊到了西疆边军之后,部分将领立刻倒向了楚王府。”
董辙:“这些倒是小事,只要楚泰尚在,西疆翻不起什么风浪。”
辛夷:“哦对了,阁老,有件有趣的事我得给您说一说。”
董辙:“请讲。”
辛夷难得一笑,说道:“李晨昊差点死在了西疆。”
董辙眉头一挑:“现在他还不能死,是谁这么鲁莽。”
辛夷:“不是任何一方的人,就是个新兵。”
董辙:“新兵?一个新兵就敢杀李维克的儿子。”
辛夷兴致勃勃说起这事儿来:“是,最巧的是,在昆城杀了桑南国的巴利尔的人也是他。”
董辙回忆片刻:“噢,那个叫什么元秋的是吧,戚老将军来信提到过,没想到他去边军入了伍。”
辛夷暗自佩服,董阁老不愧是三朝元老,这过目不忘的本事让人惊叹,连一个人的名字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董辙又问道:“那他又为何要杀李晨昊,现在杀了李晨昊可坏了大局。”
辛夷:“因为李晨昊要抢他的军功。”
董辙:“他一个新兵哪来的什么军功。”
辛夷叹道:“所以才说后生可谓啊,阁老,楚泰前几日发来的军报说”
“哎,我不是放在您桌子上了么”
董辙听见这事就吹胡子瞪眼:“你不也是内阁的吗!临走前一天偌大个内阁只有我一个老头子在那批阅了一晚上,李维克偷懒我不好说他,你为什么偷懒?你是不知道最后一天桌上的奏折简直成了一座小泰山,我多少岁了还干什么多活,你就不感到惭愧吗”
他一想到这些天来泰山封禅,内阁无人,回去之后待处理的文桉肯定数不胜数就让他头大。
辛夷脸红,说道:“阁老,能者多劳。”
董辙瞪他一眼:“继续说军报的事。”
辛夷:“是。那新兵带着十人小队进了桑南国的翠庭山脉,不但绘制出山脉的地图,还杀敌两百余人。李晨昊后来带着五百重甲军赶到,欲夺其军功,被那新兵所伤,一人一剑镇住五百重甲。若不是参将宋恒及时阻止,李晨昊恐已死于剑下。”
董辙似笑非笑说道:“这倒是有趣。”
辛夷:“西疆军报上写了一份名单,上面都是倒戈的将领与参谋。另外,不知为何,他放火烧了翠庭山脉,这会儿估计已经打到桑南国都了吧。”
“烧了?”
董辙笑道:“楚泰这把火,烧得好。”
翌日早上,封禅大典开始举行。
皇帝李政宣读玉册,玉册之上所刻是向上天祷告的文书,象征着天子受命于天。玉册读完,李政跪于筑坛前,取玉册入玉贵,以金绳和黄金粉末所做的泥将其封好,用玉玺盖在金泥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字样出现。金贵置于神桉之上,李政朝金贵拜下,引降下坛,以五色土封存,最后金贵被置于柴上焚烧,玉册上的祭文祷告被送往天庭,传到天帝手上。
说起这次泰山封禅的原因,还是因为天师张清,他说只要李政来泰山封禅,他便能借皇族国运掌握长安的麒麟大阵,让麒麟大阵真正为李政所用。
当李维克告诉张清这个计划时,张清感觉这个说法简直蠢到家了,修道修的是自身,灭三尸,通天意,怎么可能能够借一国之运而行某事,张清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入长安向李政进谏,谁能想到李政真的答应了。
当年李维克上柬请求尊龙虎山正一教为国教,张清的命运就与李维克死死的绑在了一起。
李政只觉腰酸背痛,双腿跪得都要断了,都是别人跪他,他什么时候跪过其他人。他捂着腰站起身来,走下神坛,对张清说道:“张真人,请吧。”
张清闻言,身边两个道童拉上一道帘幕,他需要更衣做法。片刻,他身穿一身宽大的道袍,一手持拂尘,一手持三清铃,赤脚踩地,先以古礼三拜九叩,然后摇晃三清铃,随铃声舞动,以极其怪异的舞姿,让人心季。
这舞跳的实在是有点久,李政都有点怀疑张清是不是天师府派来的骗子。
突然天昏地暗,狂风大作。
人们惊恐地看向天空,张清身躯之上幻化出仙人巨像,其身长百尺,披头散发,金锁甲胃,脚踏五色灵龟,按剑而立,眼如电光,威武至极。
“这是…仙人显灵了?”
李政有一种很想向那仙人跪下的冲动,那仙人眼神正好看向李政,李政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来人!扶着朕!”
旁边的太监立刻扶着李政不让他摔倒。
李政直视那仙人,说道:“朕乃九五至尊,人间帝王,即是仙人见朕也得低头。”
董辙惊讶,没想到李政还有帝王之气,这一刻李政才像是一个真正的皇帝。
辛夷碰了下董辙说道:“这还是我们的皇帝陛下吗?”
董辙:“陛下近来还真是成长了不少。”
辛夷:“阁老不会改变主意了吧?”
董辙:“不,遗诏一事必有古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先帝的清名”
张清拂尘挥动,指向长安城所在。
“上帝敕令,麒麟听命!”
仙人化作浩瀚光亮,向长安飞去。
张清做完这一切,身形摇晃,很是虚弱,道童扶他走到李政面前,说道:“恭贺陛下,麒麟已归陛下驱使。
李政惊魂未定,看着张清如此虚弱,说道:“张真人费心了,那我该如何驱使呢?”
“陛下在长安,念动即可”
李政大喜:“爱卿以后就跟在朕的身边吧,回长安后朕重重有赏。”
张清拜谢。
他连长安到底有没有麒麟都不敢确定,又怎么可能使麒麟归心。
李维克在群臣之中笑了笑。
笑得灿烂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