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寺绿树成荫,天蓝水净,以前殿为中轴线布局,依山势而建,纵深两百米,高差三十余米,由四百三十二级台阶连缀两旁各类建筑。
西轴线有牌坊、长廊、钟鼓楼、正殿、寝殿、问天阁。
东轴有龙凤亭、观音殿、中军庙。
第一道进门是大牌坊,重檐单进五开间,上面刻有西河寺。
再往深走是天神门,纪念历任大宁皇帝,三重檐三开间,正中间悬挂历任帝皇,凌空而建,神圣威严。
韩老板背着一筐字画进入西河寺,寺中的僧人与游人早已见怪不怪。
西河寺作为宁国历代的国寺,每日都会收留一些流浪的人住宿,甚至有在西河寺呆了几年最后在寺中出家的人,什么千奇百怪的人都有。
“施主是来烧香祈福,还是心中有惑前来求解?”一位中年僧人拦下韩老板问道。
韩老板伸出右手行佛礼道:“阿弥陀佛,我既不是来烧香也不是来求解的。我想借贵寺宝地卖一些字画可以吗?”
中年僧人微笑点头,说道:“如此小僧就不挡施主财源了。”说完中年僧人果然离开。
韩老板略感意外,没想到西河寺如此乐意与人结缘,真不愧国寺风范。
今日除夕,西河寺来了许多人,如韩老板这样无家可归的人并不多,来的多是来求福解惑的达官贵人。西河寺的僧人好像个个都是得道高僧,心若止水,佛面无相,在他们的引导下寺中行人秩序井然。
正殿来人最多,殿中有初代住持金身,金身两旁是释加牟尼与燃灯古佛,两旁是一百零八罗汉凋塑。韩老板背着字画经过正殿,稍作停顿便离开。
东窜西走,韩老板来到了问天阁前。
问天阁为三层八角塔形建筑,一楼供奉释加牟尼,二楼供奉南海观世音,三楼供奉宁国太祖杨光。
不知道为何,这里来人不多。
韩老板坐在问天阁前,铺开字画,也不叫卖,背靠石墙拿着笔开始作画。
画了一幅湖中听雪图,凄冷雅致,大有孤芳自赏之意。
放在脚边当作卖品。
拿起笔又开始绘画,这次画的是桂花树林,彷佛花香从画中飘出,清远沁人。
放在脚边当作卖品。
画完桂花林后,韩老板拿着笔不知道画什么了,望着来来往往的人若有所思,正要下笔,不远处有人喊道:“韩老板!你果真来了!”
韩老板抬头,挥手道:“钟公子,哎哟,坐太久腿蹲麻了,失礼了。”韩老板尝试着站起又摔倒的样子十分滑稽,引得周围行人发笑。
钟小夏为了不让韩老板尴尬,小跑上前扶好韩老板,说道:“不用起来了,虽然你虬髯结发,但看得出来你年岁应该不到三十。你我同辈,不用行礼。“
韩老板讪讪地笑了笑,似乎是为没有起身迎接而感到抱歉,说道:“大宁最讲礼仪,我会不会已经在钟公子心里成了一个无礼之人。”
“哪有,礼貌都是给陌生人展现的,你我早就是朋友了。”
韩老板听了也不再纠结,拉过钟小夏,说道:“钟公子你看,我新画的这几幅画如何?”
钟小夏分别拿起几幅新画的画,细细察看,叹道:“韩老板,想必你在汉城就是一位大家吧?这丹青之术简直让人身临其境,且看这一幅湖中听雪图,冷冷清清,雾凇沆砀,主人公一人拥毳衣炉火,何其雅致;只是这幅花林……我不知道是什么花,噢,当然,这幅花林同样精彩绝代,只是我没见过这种花,还请赐教。”
“这是桂花,玉色剔透,柳叶银桂,看似纯白实际带有澹澹雅黄。大宁地大物博,应该是有的。”
“也许吧,可能单单是我孤陋寡闻罢了。诶,韩老板,我看还有一幅空白的纸,这是准备画什么?”
韩老板用笔尖指着远处一位婀娜多姿的姑娘,说道:“山水画完,自然是要开始画姑娘了。”
钟小夏一愣,大笑道:“韩老板不像周国人,也不像宁国人,反而像粗旷豪放的西域人。对山水美人一点也不避讳,真乃性情中人也。”
韩老板把笔轻轻放下,说道:“可惜了,钟公子一来,把美人吓走了。”
钟小夏看去,那名婀娜多姿的女子好像听见了他们的声音,嗔视二人羞愤离开。
“哈哈哈,那还真是我的错。”
“钟公子家大业大,不像我一样无家可归,怎么今日也来这西河寺?”
钟小夏叹息一声,说道:“家中闷热,气氛不恰,不如来西河寺逛一逛,看看能不能碰见韩老板你。”
韩老板笑道:“恭喜了。”
钟小夏坐在韩老板身边,说道:“你说周军多久打进来?今天除夕,周国人过不过除夕夜?”
“过的。”
“那就好,我还真怕周国人不过除夕夜,趁着我们阖家庆祝打进来。”
“钟公子多虑了,我们过除夕,长京的城防军还在不分昼夜地抵御外敌呢。”
“这都快三年了,周国到底打不打。韩老板,说句不该说的话,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什么?羡慕我没新衣服穿、没地方睡,还是羡慕我每天只能吃红薯?”
“没新衣服和没地方睡我都可以接受。”钟小夏皱眉道:“就是每天只能吃红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说着说着,韩老板就从怀里取出一颗红薯。
“我吃了快三年都没吃腻,唉,你呀,就是吃不得苦。”
看着红薯,钟小夏面露难色道:“宁国人刚出生吃的第一口东西不是牛奶羊奶,甚至不是**,而是红薯。你说我为什么吃不下红薯。”
韩老板若有所思,说道:“婴儿能吞下去吗?”
“吞不下去的都死了呗。”
“……”
滴嗒。
滴嗒。
韩老板一摸胡子,说道:“好像……下雨了?“
话音未落,倾盆大雨即刻降下。
“钟公子快帮我收一收字画,我一年可就指着这个活了!“
两人手忙脚乱地卷起字画,抱着跑进问天阁避雨。
韩老板紧张地打开卷轴,字画……全淋湿污墨了。
钟小夏很是康慨道:“韩老板不要怕,我钟小夏什么都差,就是不差钱。等雨停了我去家里给你取点银两,肯定不会让你受冻挨饿的。”
韩老板垂头丧气道:“多谢钟公子一片好意了,我就是不愿意不劳而获才流落街头的。既然画作都毁了,我只好重新画几幅了,幸好我的筐里还有几幅白纸……”
钟小夏忽然激动,一拍阁墙说道:“韩老板,你是我见过最有骨气的人,不受嗟来之食,弗受不劳而获,此等风骨真是罕见啊。”
韩老板被钟小夏吓得手一滑,白纸落在地上沾满了污秽雨水,无法再用。
钟小夏:“……”
韩老板可怜兮兮地看着钟小夏。
钟小夏咬咬牙,说道:“韩老板勿恼,我突然对地上这几张污秽白纸心生欢喜,愿意花钱把他们买下来,韩老板开个价吧!”
“唉,不必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都是命,大不了我去帮红薯摊的大娘扛几天红薯,只要我有了钱买纸,一切都会好的。”
钟小夏一拍胸脯,说道:“不行,这钱我一定要给你,我钟家人绝不拖欠人情与银两,你等着啊,我这就回家拿银子。”
韩老板忙道:“不必不必,此乃天灾,怎么能怪钟公子呢。”
钟小夏突然转身冲进雨幕,声音从雨中传来:“韩老板等我片刻,我家离这不远,骑马一刻钟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