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玲玲以一种极为陌生的眼神看向他,在她的思维里,大弟还是那个懂事听话有一些早熟的大男孩,没想到不知不觉中他竟长大了,不仅心智成熟得像个男子汉,还练就了一份让她心惊的洞察力,这一刻,她自己都说不清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她毕业后匆忙与范飞达确立关系,动机的确不单纯,就是想利用他来斩断自己对安哲的痴恋,她不想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迷失在一段永远不会开花结果的感情里,放弃固然心疼,固然不甘,结局总好过在暗无天日的情感泥潭里挣扎呼号,最后因爱而不得而心态扭曲,她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安哲于她是神祗一般的人物,她这一生只配远远地仰望和膜拜,白马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只存在于格林兄弟笔下的童话书里,凡夫俗子的爱情,无一例外地掩埋进了琐碎的生活里,她有时会想,罗密欧与朱丽叶如果没有家庭的阻碍走到一起,演变成庸俗的饮食男女,他们也未必还能爱得那么轰轰烈烈,最后劳燕分飞也说不定。
扪心自问,自己现在对范飞达的确没有爱情,以后有没有她不知道,兴许会日久生情也说不定,有一点她敢保证,只要他对自己的感情不变,她就不会干出那红杏出墙的事辜负他,也能做到一心一意地跟他过一辈子。问题是她的这份心思大弟怎么会知道?他发现后为什么不揭穿自己?
戴保国迎着她的目光,坦然地说:“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揭穿你,还乐见其成,是觉得飞达哥才是你的真命天子,是最适合你的人。抛开门第,安哲你驾驭不了,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他身边的女人即便不能才貌倾城,也注定不会是一个平庸的女子,理由就这么简单。“
戴玲玲下意识地点点头,继而紧张地问:“这事,范飞达知道吗?”范飞达虽说没啥大本事,但心思比女人都细腻,她有些不敢往下想。
戴保国咧嘴道:“我脑子又不抽,这事能跟他说吗?”他永远不会告诉她,这事就是范飞达跟他说的,让他赶着适当的机会给她下副猛药,没想到这个不能说的秘密,居然让她误以为自己精通读心术,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有云琛和安哲的城府?真是一窝皮子不嫌臊,太看得起他了。
戴玲玲双手抱膝愁眉不展地说:“现在大院里的人,为留岗都在削尖脑袋四面托关系八方找门子,我们就这么搁家干耗着也不是个事儿吧?要不我去求求王小环?”
“姐,你觉得王小环是个能给人办事的人吗?听我的,咱谁都不求。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现在悲观是不是早了点?不是还没开始竞岗吗?你怎么就那么肯定爸妈一定会被末位淘汰?退一万步说,就算爸妈失业了也不是世界末日,咱们家不是还有俩小百货铺撑着吗?家里顶多再艰苦一年,等我大学毕业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姐,听我一句,对安然姐千万不要太苛责,她帮不了你,心里一定比你还难过。”
“我知道。”戴玲玲烦躁地抓乱头发,说道:“话是这么说,问题是现在毕业都不包分配,咱们家又没门没路,哪有那么好的事一毕业就能找到专业对口的工作,万一你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工作呢?”
“姐,我有手有脚还有一身的力气,实在不行我就去火车站扛大包,也能给你挣出一份嫁妆钱,困难都是暂时的,不会在咱们家扎根不走,我这个顶门头的都不怕,你怕什么?”
戴玲玲立刻炸了毛,“你说这话啥意思?我还用着你给我挣嫁妆?看把你能耐的!嫁妆的事儿,我老早就就跟范飞达说下了,到时候我就光杆一个人过去,啥玩意儿没有,我能嫁过去,他全家找个没人的地儿偷着乐去吧。”
“姐,这话咱就在家里过过嘴瘾得了,出去可千万别这么说,少说那让飞达哥抹不开面的话儿。”
“哈呀,你怎么净说这吃里爬外的话?你也败搁这儿胡侃八嘞了,赶紧gan你的活去吧,天气预报说晚上有大到暴雨,我收拾收拾去趟云帆国际看看安然。“
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一个人总在有意无意间受他人思想的影响。
戴玲玲嘴上再不服气,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大弟看问题确实比自己全面,说出来的话中肯理性,说得她心服口服,沉淀了一中午的怒气,让他七批八驳给化解得差不多没了。
其实,上午她拖着范飞达气冲冲地离开云帆国际酒店后,安然给她打了不下十个寻呼,她不是不想给她回电话,一来范飞达死活不让,二来自己那会儿也确实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
现在冷静下来再回头想一想,迁怒安然实在没有道理,她性子又软又懦,云学长又是那么强势的一个人,铁定不会允许他参与自家公司的大事小情,脚后跟也能想到她做不得他的主。
得亏范飞达有主意拦着没让她回电话,若是回了,以自己的脾气肯定说不出半句好话,局面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十有八九是收拾不起来了。
戴爱国探进头说道:“大哥,有人找姐。”
戴保国脑子里闪过的第一念头是安然来了,不假思索地站起身朝外走,刚走出几步,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妥,随即退回来斜靠在床头陈旧的写字台上,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移向门的方向。
戴玲玲与戴保国想法出奇的一致,她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来人必是安然无疑,她就知道,安然永远还是过去那个安然,不管时间和身份怎么转换,她善良大气的本性永远不会改变,不会像自己一时喝不到碗里的豆子,就犯起小肚鸡肠的毛病。怪道大板先生常说,一个人植身于骨子里的品质很难改变,还真是这么回事。
激动得一个高蹦到地上,匆忙用手抓了几下头发,快速在脑后束起一个高马尾,弯腰抻着床上皱皱巴巴的床单数落道:“你这是又打哪儿讨来的规矩?家里来人不请进来,你先撒脚丫子跑来通报,你当这唱大戏演电影呢?该叫你摆规矩的时候,你比刚从山上抓回来的野贼都野,以后败去大板先生家,本来就整天木滋滋的,再去就迂了。说你呐,败搁那儿装灯啦,赶紧出去把你安然姐领进来啊!”
戴爱国不紧不慢地回道:“不是安然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