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扭头看向他,如水的大眼睛里是满满的挣扎和难过,她很想很想开口求他留下这些工人,这样戴玲玲的爸爸妈妈也会间接从中获益,可是她真的不敢,她已经在戴玲玲面前丢过一次脸,真的没有勇气在这里开口,她害怕他像上午一样,冷着脸当着这么多人公然训斥她,其实她刚才很希望那个赵市长能够说服他。
或许这一次自己的要求真的很过分吧,要不然安哲怎么会不肯帮她说话?他公司里的事她真的不懂,也不想去了解,可是不管怎么样,为戴玲玲的爸爸妈妈破一次例,真的有那么难吗?一想到他们马上就会下岗,她就觉得很对不起戴玲玲,眼圈一红,急忙低下头。
云琛深幽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即刻洞察她心底的百转千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担忧和恐惧,如果有一天自己遭遇到什么不测,简单单纯的安然如何在这个复杂多变的世界生存下去?虽然她身边有爱她的父母家人,有安哲护佑,可这些都不是最佳人选。
父母会慢慢老去,安心性情薄凉,安哲有一天也会组建自己的家庭,陪伴安然的时间将是有限的,弟弟云深自己都需要人照顾,根本扛不起这付重担,谁都不能代替自己护她一生周全。看着她姣好的侧颜微微有些晃神,继而哑然失笑,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多愁善感起来。直到有一天,他才想明白,那一瞬间的闪念不是多愁善感,而是人类神奇可怕的预感。
安然余光瞄着他阴晴不定的脸,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刚才的小心思已经被他洞悉,吓得大气不敢喘,暗暗后悔不该为了戴玲玲的爸爸妈妈跟着外人胳膊肘朝外拐。
潘治源神色复杂地看向云琛,知人善任的他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心思,他掌控事物的能力强大得惊人,谋略信手拈来,计策层出不穷,其徐如林,其疾如风,侵略如火,不动如山,是一个真正让人忌惮敬畏的谋局高手。仔细回忆会发现,半年多来国棉项目谈判每一次取得突破性的进展,皆源自他出其不意地推波借势或布局缜密的以退为进。
在此之前,他一向自负地认为,自己就是烧红的铁板一块,谁碰上他都别想着全身而退,即使有个把不怕死的把手伸过来,结果也会被他这块铁板无情地烙下一个终生无法消除的印记。唯独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自己半点有价值的东西也没能够留下来,却屡屡被他活脱下一层皮,有时候这层皮还是自己心甘情愿地忍疼剥下来双手奉上去的。
这个年轻人布局的手段出神入化,把人性的弱点揣摩得门清,他选择在签署协议的关键时刻,偕同安泽宏的老女儿出场,表面上看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自然,实则这个不动声色的布局极其高明,审其时,度其势,从开始排兵布阵就把每一个人都算计在其中,布局缜密,手段老到,毫无破绽。
自己对安泽宏的敬佩,韩朋和展诚忠不加掩饰的私欲和贪婪,赵华良的急于求成,甚至今天工人们腾空上演的逼宫大戏,都被他信手拈来成为借势的契点,大家伙各自闷头向着自认为利己的方向奋力行进,唯独忽略了秩序的平衡,先后钻进他精心布下的局里,心甘情愿地沦为他手中的过河卒子,先自在楚河汉界厮杀得难解难分,成功地帮助他把局势推向了他预期的方向,他却优哉游哉地在一边冷眼旁观战局。照这个势头下去,再历练个三五年,不会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韩朋顿时火起,埋汰人没这么整的,整个破ji巴新名词到处显耀。奶奶个熊,老虎不发威,都拿它当病猫是不?上刑场怎地,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脑袋掉了不就碗大个疤吗?多大点事!他敢亮刀子,爷们就敢硬气地伸出脖子给他,爱怎砍怎砍,吃饭的家伙什都不要了,还怕他个屌毛小子怎地?
爷们没本事把国棉带出来不假,那前儿也是一步一个脚印子干到这个位置的,没走门子没送过礼,不是拉不下这张老脸,竞聘哪个岗位爷们也不怵,那前儿前纺后纺维修啥的,搁哪儿爷们都是独当一面的好手。
气火两旺捎带起夯足的底气,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气急败坏地说道:“国棉待早也没养过爷和祖宗,你小子少待这儿胡嘞八道地磕碜人。败看你现在嘞嘞得像朵花,待会说不及那支棱着耳朵听话的,说句不上台面的话,你跟过去那强盗土匪没啥两样,都是捞一票就走人的货色。怪道马克思他老人家说,资本家没一个好东西。这话怎那有先见之明,这还没怎么地,你就开始一门心思算计着怎盘剥大伙的血汗。”
云琛眸色幽冷阴寒,俊朗的脸上却笑容明媚得像冬日的暖阳,低沉地说:“我有必要再次做一下自我澄清,我不是资本家,现在勉强算个资本运作者,虽然我很想成为一名资本家,但我知道自己距离这三个字,还需要跨越一段不小的距离,我很荣幸韩书记把我定义为资本家,我将把它当做对我的鞭策。看来韩书记非常精通《资本论》,请教一下,你觉得《资本论》带给我们最大的误导是什么?”
韩朋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这他哪儿知道?马克思他好歹见过画像,长得实在不怎地,《资本论》啥模样他连见都没见过,打哪儿知道里面都写了些啥?可当着丹东市一二把手承认自己不知道《资本论》那价掉得血离谱,就眼目前这屌毛小子也能笑话死他。既然说他是资本家他不乐意听,八成这书里面通篇都在磕碜资本家,只要咬牢资本家肯定不犯错误,梗着脖子说道:“就你这样的还误导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