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高级动物，也是自然物质，顺应着自己本身的运动规律运动。

云琛拎着黑色文件夹走下奥迪100，伸手扶出安然，对坐在蓝色菲亚特乌诺里的安哲交代道：“哲，先带你二姐回云帆酒店，昨晚睡得太晚，让她回去补个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昨晚没有控制好的原因，他发现安然走路脚步有些虚浮。

安然坐进弟弟的车子，不高兴地嘟着脸说：“我不回去休息，我要出去。”

云琛一手撑住车门说道：“要么跟哲回酒店，要么跟我进去，二选一。”

安然立即蔫了，进去听他谈判还不如跟安哲回酒店，他又没长千里眼，到时候再说服安哲出去和同学会和，想到这里不禁有些雀跃，就差振臂高呼了。

云琛深深看着她，语调轻淡地说：“我会随时把电话打到房间查岗。”关上车门，带着法务部长章野等人走进市委办公楼。

丹东市市委会议室

国棉厂的书记韩朋、厂长展诚忠，说笑着坐在会议桌右侧固定的位置吞云吐雾，对他们来说天地再变也变不到他们头上，谁接手厂子也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利益分配。

与之相隔几个座次临门的三男两女愁容满面，余光瞟着他们小声地争论着什么。

会议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市委书记潘治源与市长赵华良同时现身，潘治源被呛人的烟草味顶了一跟头，皱眉道：“把烟给我灭了！”语调不高极具震慑力。

他的秘书谭森跑进去打开窗户，拿起桌子上的几张报纸，往外驱赶满屋子的烟雾。

“潘书记，赵市长。”韩朋、展诚忠匆忙掐灭手里的香烟，军人出身的俩人笔挺地站在一边。

临门处几人脸上露出诚惶诚恐的神态，面面相觑半天，如梦初醒般仓促起身，带动座椅发出一片杂乱的声响，结结巴巴地说：“潘、潘、书记好，赵市长好。”

潘治源在右侧首位坐下来，冷峻的目光扫向国棉厂两位当家人，他现在拧断他们脖子他们的心都有了，国棉厂走到这步田地他怎么都想不通，吃饭穿衣这都是老百姓必不可少的基本生活需求，能把一间生产生活需求的厂子折腾到亏损，这些狗娘养的饭桶还真不是一般的本事。

他们平时都在瞎搞些什么？喊口号还是破四旧？到了孩子哭抱给他娘，整出这么个烂摊子丢给地方政府给他们擦屁股，还有脸提什么争取利益最大化，早把工厂当作自己的衣食父母，也不会落到今天丧家犬的地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会议室的气氛紧张而压抑，谁都不说话，也不敢说话，所有的目光在会议桌左侧空空如也的客位与潘治源之间来回游移。

潘治源看着前面的谈判记录问道：“约定谈判时间是几点？”

赵华良说道：“十点半。”

“现在几点？”

“十点6分。”

赵华良话音刚落，走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云琛带着律师章野等人走进来，深幽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一切基本还是原班人马。

他之所以使用基本这个词，是他发现今天对方的阵营里多出五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从他们的气度和着装来判断，应该是国棉的工人代表。

看来市委为未平息沸腾的民怨，已被迫使出怀柔政策。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市委已经走进两面夹击的死胡同，他们想摆脱这种困境的心情必然是迫切的，否则潘治源不会赫然出现在这里。

他的目光在五张陌生的面孔稍作停留，率先向潘治源伸出手，“潘书记与赵市长共同主持项目谈判，云琛备感压力。“

潘治源握着他的手说道：“云总今天让我见识了时间就是金钱。“

云琛笑道：“我是不是可以把潘书记的夸奖解读为，我们现在马上进入正题？“看似商量的话语暗含锋芒，直接跳过他们向自己介绍工人代表的过程，自己对工人没有丝毫芥蒂，相反对他们充满同情，他这么做打击的是他们不单纯的动机。

“哈哈哈……“潘治源大笑着坐下来，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谈判的高手，每次都能够轻而易举地扭转不利局势。

今天他默许韩朋的提议，允许工人代表到场旁听谈判，安抚民心、消除民间漫天飞舞的不实谣言只占一小部分，真正的动机他对谁都说不出口，就是将来去地下见到马克思他也不能说。

这段时间他就像钻进风箱的老鼠——上压下挤，近六千口人总这么耗着早晚要出事。他今天是真心希望多来几个老娘们，然后在开局前来场一哭二闹三上吊，搅乱对方的心绪，顺带着推进一下项目谈判的节奏。

遗憾的是，开场锣鼓还没来得及敲，主角先自登场宣布大戏开演，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莫过如此。

云琛与律师章野低声交谈了几句，翻开文件，说道：“项目谈判拖延的时间较长，我们最初提出的一些条款，大家可能已经有些概念模糊或遗忘。今天，我要着重申明一条，竞聘上岗制针对国棉所有干部职工，不是单纯地面对五千多名一线工人，不管是谁想留下来，必须参加公开竞聘。“

云琛掷地有声的话如投出一枚重磅炸弹，五位工人代表目光齐刷刷的投向韩鹏和展诚忠，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韩鹏和展诚忠错愕地看向对方，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陡然间从旁观者变成利益牵动者，仔细回想似乎对方在项目谈判之初就提出过这个问题，后来在激烈地拉锯战中对方没有再提及，他们还以为领导班子得到了免死牌，没想到剧情急转直下，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能接受与工人一起公开竞聘，一旦失败让他们的脸往哪里放？让工人出场施压的策略实在是败笔中的败笔！

利益当前，所有人都是勇士。

展诚忠无视市委书记和市长的存在，气呼呼地拍着桌子吼道：“你这是典型的利己主义！在座的哪个不是为国棉奉献了大半生？凭什么你轻哧溜一句话就把大家的活路全整没了？“

云琛迎着他的目光，不疾不徐地说：“首先，我要更正一下展厂长的用词和观念，我不敢说国棉五千多名一线工人都在混日子上，但我敢负责任地说，国棉的领导班子缺乏应有的责任感和凝聚力！如果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在其位谋其政，有一份对待家庭的奉献精神，今天我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五千多名工人也不需要为你们的失职埋单，真正应该反思的恰恰是你们自己！“柔中带刚的话语透着犀利与嘲讽。

五位工人代表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韩朋眼见引火烧身，急忙移开火势，说道：“中央的政策是让有能力的人盘活企业，不是让你明目张胆地掠夺国有资产！你知不知道国棉许多工人全家都在国棉工作？你这么一整，是想让他们都回家抹脖子？“

云琛看向他，铿将有力地说：“竞岗失败就回家抹脖子，他们的抗打击能力太低了，同时也说明他们对竞聘上岗认识不够。竞聘上岗是企业为优秀人才搭建的一个展示才能的平台，意在打破因循守旧的传统观念，摒弃论资排辈的落后体制，真正体现能上能下优胜劣汰的市场观念和竞争意识，真正做到英雄不问出身。顺便说一句，民企不设党支部书记这个职务，韩书记想留下来继续奉献你的聪明才智，只能竞聘其他岗位。“

韩朋的脸刷的红到脖子根，多年来他习惯了众人的巴结奉承，就连厂子里的刺头看到他也是恭敬有加，这个比自己老闺女还小的年轻人，居然敢当着书记市长的面公开指责调侃他，而他却找不到一个字来回击他，心底顿时生出几许英雄末世，虎落平阳的悲怆。

五位工人代表商量半天，一位矮胖的女工站起来，“云、总，我没什么文化，16岁进厂干到现在，前纺后纺车间我都呆过，所有纺织流程我都像熟悉自己的手指头一般，照你刚才的话，我也可以竞争车间主任？“

“当然！竞聘上岗就是选拔优秀的人才做最适合的工作，在不同部门之间对人力资源进行合理分配和调剂。竞聘上岗的宗旨是能力至上，让每一个人都有机会施展他的才华，为企业创造价值，同时实现他自身价值，绝不会像过去那样把他的才华淹没在隆隆的机器声中。“

女工不放心地追问：“会不会我们跟着陪了一回法场，最后还是原班人马来管我们？“

云琛斩钉截铁地说：“竞聘上岗的原则：公开、平等、择优、量才、内部优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