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林殿是东宫最精致的一处,比起楚言青的景阳殿虽小了不少,可布置却要精妙得多。
漫步在如画的风景中,湖泊假山,水榭歌台,杨柳依依,春意盎然,入眼处莫不是精雕细琢,玉妆粉黛。
“太子妃,前面便是竹林深了,从前殿下偶尔在此处歇息从来都不许人跟着伺候,只命奴婢时常来打扫。”
身边的翠儿指着若然左前方道。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若然只见茂密青葱的竹林深深,难怪叫“竹林深”。
既然平日都不许人跟着伺候,定然是禁地,知道翠儿是好言提醒,然而如今他既将这兰林殿都赐给了她作寝殿,自然知道她总有寻到这的这么一天。
若然不禁提步走进。
林子里微风攒动间竹叶娑娑,鸟雀叽喳。
再往深处视野豁然开朗,一处平地上圈了一个篱笆,一间算不得大的竹屋,屋后边种了一亩三分地的蔬果,屋前有一株杏花树,再前面,院子左右两侧栽种的满是醉芙蓉,眼下虽还没有开花,但在楚言青景阳殿的后院里也有,所以她认得。
在这深深宫墙中,竟有如此一番净地,较之外面的无论或雅致,或奢华的琼楼玉宇,都更显清幽宁静,倒是一处遗世独立般的境地。
如今正是杏花盛开之际,竹林间清风徐来,满院杏花飘飞,若然忽然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这竹屋是殿下亲手盖的,屋后的菜地是殿下亲手垦种的,这醉芙蓉也是殿下亲手栽的,殿下也只每年花开之时会来此处小住几日。”
她忽的想起从前她整理景阳殿的园子时,也是独独留了醉芙蓉,当时楚言青便欣喜于她也喜爱醉芙蓉,原来是这花也是他所爱。
“想不到这里竟还有这样一处地方。”若然不禁感叹看上去养尊处优,玩世不恭的他,会有如此一面。
莫不是他的心中除了那巍巍皇权,也有一隅这样的幽静简朴的向往吗?
正当浅心和翠儿都以为她会进去那竹屋看看时,她却只是在院子里立了半晌后,悠悠转身。
今日本就只是熟悉熟悉这兰林殿的环境,方才她也是被好奇心与风景趋势,走至此处,如今既已得见此风景,总不好再去窥探他的隐私。
“回吧,今日有些乏了,明日再逛他处吧。”
这兰林殿据翠儿说是楚言青于多年前亲自监工而筑,虽不如琼台阁那样极尽奢华,可当年楚言青的认真,是谁都心中清明,日后能住进这兰林殿的不是太子妃便也是太子心尖上的人。
所以若然住进这兰林殿后,众人看她的神情更是添了几分艳羡。
回到小花厅坐下,若然歇息了片刻,翠儿沏了盏茶,便也退下了。
待到只剩下若然与浅心时,浅心抬眉瞅了瞅若然的神色,她脸上神情淡淡,怡然自得,完全没有自己这份焦灼。不禁耐不住道:“太子妃,太子殿下这几日都在琼台阁和落梅楼歇息的。”
若然的眼睛瞬也不瞬,只又饮了会儿茶,方才问道:“让你打听的事可有眉目了?”
冷不防被若然如此一问,浅心顿时愣了愣,少许,这才想起若然所指,不禁尴尬了会儿神色道:“还没。”
闻言若然挑起眉毛,看了浅心一眼。
“让你打听的事你不尽心,竟操心些没用的。”
难得若然如此训话,浅心不禁心中委屈,不再说话。
若然见她如此,无奈摇了摇头,拉她坐下道:“你呀,其他都好,就是这点不好。你想,那章良娣是什么身份,纵使她不顾家族劝解嫁入东宫,可血浓于水,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殿下又怎么可能真心待她,至于那个徐良人,她这样的脾性,在这宫里也是长不了的。你又何必总是把心思放在她们身上。”
听了她的话,浅心这几日心中的沉重不禁舒畅不少。这几日她见琼台阁与落梅楼热闹,尤其落梅楼那得意劲,再见自家太子妃悠闲自在,心中便焦急,如今可算弄明白了,自家太子妃并非毫无打算,只是心中早有乾坤。
想至此,她不禁宽慰一笑道:“奴婢只是替太子妃委屈。”
若然闻言轻笑道:“哪来的委屈?父亲如今虽不在沙场了,可在朝中仍是位居台鼎,除去殿下自己,谁人又敢委屈了我?竟你自己瞎想。”
浅心闻言细细想来,确实入主东宫以来,生活上从来没有亏待过若然半分,反之是可谓“金屋藏娇”了。
何况殿下终究是太子,迟早是要佳丽三千,自家太子妃说得对,她若总将心思放在这些人身上,只怕永远没个完了。
这样想来,浅心心中彻底的清明不少,起身释然一笑道:“奴婢明白了,奴婢去给太子妃传膳,顺便打听打听您交待的事。”
若然欣许的点了点头。看着她轻快而去的步伐,袖中的手指不断的摩挲着那扳指内壁的“凌”,心思沉了下来。
章良娣也好,徐良人也好,只要父亲一日尚在朝中,她们纵是再如何得宠,总是跃不过她去,没人能委屈了她的。如今她关心的,只有这枚扳指的主人,那个一直埋伏在暗处,几次三番想要她命的人。虽然这个人自那次她出宫回相府后已经许久没有动作了,可她隐约觉得这个人,仍然一直就在她身边。一想到这,她便觉得寝食难安。
傍晚时分,用过晚膳,浅心自外边回来,进到里屋见翠儿也在,抬眉看了若然两眼。
“翠儿你下去吧,这里有浅心就行了。”
若然轻声吩咐道。翠儿知趣的退了出去。
待到翠儿的脚步声离得远了,若然方才看向浅心,询道:“如何了?”
“听那些老嬷嬷说太子殿下乳名叫澈。”浅心走上前来,递上一盏刚沏好的瓜片给若然。
若然蹙了蹙眉。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回答。沉了半晌,她终是开口问了出来:“荣王的乳名可知?”
听她一问,浅心倒是愣了一愣,她原以为太子妃想打听的不过是太子殿下的乳名,所以根本没多问。
思忖半晌,对上若然沉静的神色,她忽的记起有一位嬷嬷似乎说起殿下乳名时提起过荣王的乳名。
“好像……叫……凌。”浅心仔细的回忆道。
若然一怔,沉静的眼眸滑过一丝冷冽。
她没猜错,果然是他,那个面若冰霜,目光幽深的男子。
是他要杀了她。
从那一次坠马事件时单幽然提起荣王,她便茅塞顿开,开始对他起了疑心。单若然一个养在丞相府深闺的小姑娘,哪里来的那样的仇敌,非至她于死地?她固然是没这个本事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并不是她惹了谁,而是她在某种利益关系的链条上被动的成为了至关重要的一个节点。
早前那个时候发生的一件最大的事莫过于丞相府与东宫的联姻,而这场联姻无疑对荣王造成了绝对的威胁。杀了她,是破坏这场联姻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只是她一直也不过只是怀疑,因为只有他有这个动机,可到底也是不敢确定,直到那日忽然想起楚言律入宫看她时,她所看见的那枚扳指,楚言律说这世上仅有两枚,而她又拜托过父亲在宫中的亲信,查阅了纪录,这两枚扳指一枚在沈淑妃产子时,陛下命人在其中一枚内壁刻上“昀”,赐给了三皇子,便也就是楚言律戴着的那枚,而另一枚也是送给了太后。
本以为线索会就此断掉,但还是让浅心打听了一番,没想到真的让她找到了答案。
“太子妃不是打听太子殿下的乳名吗?怎么又想起问荣王殿下的了?好在容嬷嬷提了一句,不然奴婢还真没问。容嬷嬷说几个皇子的乳名独就荣王的乳名是太后娘娘给起的呢。”浅心愣愣道,显然是不知道若然究竟在想什么。
闻言若然也是不作声响,只是目光逐渐冷静下来。
如果当真是太后给他起的乳名,那这枚扳指在他那便也就不足为奇了。
看来咱们南楚这位能征善战的荣亲王,当年倒是颇得已故太后恩宠的。
“太子妃,太子妃?”浅心见她出神,不禁低声唤道。
若然扭头冲她一笑,按捺住心中的思绪,解释道:“我大概知道那一次是谁推我落水的了。”
“什么?当时不是您自己……?”闻言浅心更是一惊,显然她并未曾料想到若然那一次落水是被人下了黑手,毕竟大家都以为她是因为赐婚一事而为公子殉情。
若然看向一脸震惊的她,摇了摇头。
“您能肯定吗?”浅心望着若然平静的脸,也逐渐平复下来。浅心隐约知道了,若然所指的人,就是她让她去打听的这位荣亲王。
起身行至妆匣前,若然自一个藏在深处的小木匣里取出那枚扳指,脸上看不出是何种神情,只是再次仔细的打量着。
“八九不离十吧。”
听她这样说,浅心的心不禁一紧。“那要告诉殿下吗?”
若然挑了挑眉。她虽心中料定了,可仅凭这枚戒指,是指控不了楚言煜的,告诉楚言青,又有何益处?
好在如今她到了宫里,他的手伸的再长,也是进不了一直对他万分戒备的东宫的。
“不用。”
“可是……”浅心仍不放心,刚要开口劝解,又被若然打断。
“浅心,如今父亲年迈,铭将又未成有建树。尽管殿下一直忌惮荣亲王,但他为人谨慎,在他登基以前,他不会将他扳倒的,他需要荣亲王来制衡父亲,同样也需要父亲辅佐他顺利登基。殿下平日虽油嘴滑舌,玩世不恭,可愈是这样,愈是证明了他城府之深,隐藏得极为小心。更何况,殿下未必就不知情……”
不知道是不是想明白了许多,若然的心中莫名的有一些惧意,所以她耐心的对浅心解释道。
然而浅心听了,却也是陷入了一片沉默。
窗外,又是一阵淅淅沥沥的春雨。二人守着屋中摇曳的烛火,心中思绪万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