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星师唯一不能算出的就是自己的命运,她算不出格茸的命运,也就是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们的命星相缠,她们的命运密切相关。
阿离唯一能看出的是她、赢墨昭、格茸他们三个人的命星纠缠在一起,暗潮汹涌,绝非吉兆。
无论是跟她纠缠在一起也好,跟赢墨昭纠缠在一起也好,没有人会有好下场,只有毁灭。这个像陶瓷般剔透的女子,像红梅般热情奔放的烈性,是不是也会被毁灭得荡气回肠呢?
阿离寻了个间隙,随意找了个借口,将格茸拉了出来,在灯火阑珊的角落里,两个人沉默着。
阿离不知道该怎么说,说格茸我算了你的命,除非你听我的才能避过一劫?还是说,格茸我算了下你的命,你很可能会死,早点准备后事吗?
阿离沉默着,格茸也不催,她自己一股脑儿都想的是要跟赢墨昭离别在即,泪眼汪汪的。
许久,阿离才开口说:“格茸,你当我是你朋友吗?”
格茸抬头眼角还有泪痕斑斑,却用力点头,爽快地说:“离忧,我自然是当你是我朋友,我才不跟我讨厌的人来往呢,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只是可惜你要回长阳了……”
格茸黯然地低头说:“虽然说,他喜欢的人是你不是我,这让我很难过,” 然后又挺起胸膛保证说:“可是就是因为你好,所以他才喜欢你,他既然喜欢你,那我也会更加喜欢你!”
“你我虽然相识不过几日,但是我真的把你当我妹妹看待。”阿离拉着格茸的手,严肃地说:“格茸,你要是真当我是你朋友,你能不能答应我,你这辈子都不要去中州?”
格茸睁着外族少女特有的幽深的大眼睛,疑惑地问:“为什么?”
“你若是当我是朋友,相信我,就听我一句劝,不要去中州,但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
阿离不能告诉格茸她真正的身份,也不能告诉格茸她会占星术,对所有人来说,她是南淮的长公主,仅此而已。事关天下,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她必须要小心行事。
可是阿离又不希望格茸出事,她与若水的命运是逼不得已,那是宿命。而格茸与她们两个不同,只要她愿意,一切就可以避免,所以阿离拉着格茸的手不知觉地加深了力道。
格茸紧张地看着阿离,有点害怕地说:“离忧,你那么认真干什么?你抓疼我了。”
阿离赶紧放开手,歉意地笑了下。
格茸拿脚不停地踢着草地,心情低落地说:“长阳是不是很美啊?”
“美吧……”阿离也不确定长阳是不是很美,也不知道长阳的景色是不是格茸所喜欢的,但赢墨昭在哪里,所以也许对情窦初开的格茸来说,长阳必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因为她爱的人就在那里,望着那个方向,都是一种幸福。所有跟长阳有关的东西,都会变得那么无与伦比的美好。
“那里没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没有成群结队的牛羊……但那里有巍峨的山峰,有清澈的溪流……”阿离接着说,但收了话,还是忍不住说:“格茸,不要去长阳……”
格茸不答话,阿离叹息了一声,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宿命,当你发现有一样东西非要不可的时候,宿命就开始注定。
阿离就在前头边先走一步,边说:“晚上风大,我们回去吧。”
阿离感慨,去追逐自己想要的幸福,每个人都义无反顾。飞蛾扑火前仆后继,它们只看得见幸福的光芒,却不知那是烈火折射出来万劫不复的假象。飞蛾与我们一样,只看得见幸福的假象。
“离忧!”格茸叫她,阿离回头看着她,格茸强颜欢笑地说:“我不会去长阳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让我去长阳。但我们族人都说中州的人都很狡猾,哥哥们也说最好我一辈子都不会见到中州的人。我喜欢草原,纵马驰骋,无拘无束,不像你们中州的女子做什么都不行。”
阿离笑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人类普遍的排外心理。
格茸看阿离笑而不语,怕阿离误会,赶紧解释说:“但是你跟赢墨昭,我一看就知道你们跟他们说的不一样。”
如果中州的人都很狡猾,那么她与赢墨昭绝对是狡猾的典范,阿离温柔地说:“傻姑娘,坏人也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啊。”
格茸倔强地说:“我就是知道……而且,父汗也不会同意我去的。”格茸拿着马鞭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嘟着嘴,一脸的不开心。
格茸终究还是想去长阳的,算了,能做的她已经都做了,或许有些事情逃不过。但阿离又安慰自己说,毕竟没到那一步,或许一切会有转机也未可知。
第二日,赢墨昭摆驾起程回长阳。临别的时候,格茸没有来送行,阿离猜这小丫头估计躲在哪个角落里哭吧,只希望年轻小姑娘的爱情来得快去的也快,但愿格茸能找个可以给她幸福的人。
回长阳的路上,因着赢墨昭的沉默,整个队伍都死气沉沉的,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阿离的心情却开始平静下来,无论多大的悲伤以后,活着的人总还是要活下去的。只是苏子然成为阿离心里永远的心坎,碰不得。
到长阳的前一晚,阿离躺在树干上想,帝都很快就会有动静,只怕是要翻天了。看着晚上的月亮还是那么亮,清冷的月光照在人身上,就跟赢墨昭一样,看起来又冷又深邃。
如何让赢墨昭爱上自己,成为阿离最头疼的事情。说他薄情寡义还是抬举他了,一个人总是这样冷静到冷漠,只是喜欢占有,容不得别人对自己有半分不轨之心,心冷的跟一座冰山一样,究竟要怎样才能打动这样的一个人的心呢?
就在阿离自己一个人东想西想的时候,赢墨昭踱步悠然地走过来,难得的心情似乎不错。阿离没理他,看了他好几天脸色了,也该换他看自己的脸色了。
赢墨昭站在树下抬头看她,叫她:“丫头……”
阿离当做没听见,继续看月亮。
但是赢墨昭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吓得阿离立马从树上掉了下来,他淡定地说:“爱妃,孤想孤可能爱上你了。”
阿离想,见鬼了吧!阿离掉下来,赢墨昭稳稳地接住了她。阿离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愕然地看着赢墨昭,手指指他指指自己。
赢墨昭点点头,笑容璀璨,“爱妃没听错,孤是说孤可能爱上你了。”
她刚在想怎么让他爱上她,他就跑来告诉她他爱上她了,虽然只是可能,一定是见鬼了!阿离挣扎着从赢墨昭的怀里下来,赢墨昭轻轻地放她下来。
阿离伸出手指来回摇晃,“你想为这几天你无缘无故迁怒我而道歉,直接说就可以,犯不着用这样拙劣的手段想哄我开心。老身六百一十八岁了,不吃这一套,甜言蜜语你还是留给你的小美人吧。”
赢墨昭目光炯炯,眼神脉脉含情,像是要诉说心曲,看得阿离如临大敌。他自己却镇静地说:“我是说真的!要我再说一遍吗?”
阿离一看,就有点慌了。虽然活了六百一十八年,可却是头一回遇到人当面表白,当年想对她图谋不轨的,连她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哥哥和蔚哥哥合谋斩草除根了。
何况眼前这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赢墨昭,估计这又是他的谋略的其中一步。阿离告诉自己一定不要中了他的圈套,弄不好他只是想看自己出糗,就强自镇定地说:“墨昭公子,咱们还是不要开玩笑了吧。”
赢墨昭哭笑不得地说:“听见我说我喜欢你,你怎么笑得比哭得还难看啊?我还以为你会立马拍手叫好呢。”
赢墨昭不管她,沉浸在自己的心情里,徐徐道:“我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爱上一个人,从小到大没人告诉我爱是什么,我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直到这些天发生了许多事,我第一次为一个人心痛,第一次为一个人心疼,第一次为一个人喜怒无常,第一次为一个人欢喜为一个人忧,我更不愿意别的男人跟你有任何的牵扯……”
看着赢墨昭慎重地说话的样子,阿离有点拿不准他要干什么。
赢墨昭略微沉醉地说:“我想这或许就是爱吧。这几日我想了很多,我为自己的反常疑惑过,但我现在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答案。”
阿离扶额,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啊?“那请问墨昭公子,您到底想说什么呢?”
“作为一个王者,一早我就清楚,此生我就是要一个人独挑大梁。我一直以为我可以一个人一辈子,不求别人懂的,不求别人明白,只要我自己知道我在做什么。可是,如今,回头看,觉得过去的自己那么孤独。”
“帝王之路从来都是孤寂的,你想要得到的那么多,自然也要为此付出相等的代价。”
“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是孤独的,离忧,我们都是一个人,我如此,你亦如此。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需要爱与被爱。你的出现也让我不甘心一生就这样一个人下去,我要我们相爱相惜。”
阿离再次扶额,你跟一个自恋狂是说不清道理的,他以为全天下都爱他,只要他要,别人就一定要给。
赢墨昭却继续诚恳地说:“既然我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我就希望你也能明白。刘芊如也好,夏浅樱也好,苏子然也好,如果能够早点说清楚,我想所有的结局都会不一样。是他们让我明白,世事无常,我并不愿你我之间多生是非。”
阿离心里思量,他们之间岂止是是是非非这么简单?他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
赢墨昭感喟地说:“我并不知道应该怎么爱一个人,但我想以诚相待,方可真心相惜。”
这话说的在理,可他赢墨昭要是这么容易爱上一个人,就不是赢墨昭了,儿女私情于他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你太敏感,没有安全感,对于你,先有信任,再有爱情。今天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心意,我也料到你不会相信,但是我会证明我爱你,并不是我在开玩笑,更不是与阴谋有关。”
赢墨昭的话句句说在她心坎上,他总是这么了解她。阿离看着赢墨昭认真的表情,他们之间那是你死我活斗争的关系,他究竟意欲何为?
“所有人都以为你和我之间注定是相杀相争的关系,可是天下是天下,我们是我们,我不会为了你就对南淮手下留情,你也不必为了我袖手旁观。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相爱,我只是希望我们是彼此在人世间最后的温暖。”
阿离有时候都怀疑赢墨昭是不是会读心术啊?她想什么他都知道,与虎谋皮,实在是太危险了。阿离索性敞开来讲,“你应该很清楚,我只是想要你死,你只是想要我助你一统云州。你不会爱上我,我也不会爱上你。”
赢墨昭眼神收敛,故作伤心地说:“爱妃这么说,可真让孤伤心啊!”话语一转,笃定地说:“不过,无论最后的结局是怎样的,我们都可以在一起。孤一统中州,只要南淮安分,孤会善待南淮的子民与南淮王族,更不会为难端木琮。”
能从情爱如此快速地转入理性的分析里,足以证明谈情说爱还不是他们两个的强项。赢墨昭永远这样自信到嚣张,明明是他示爱,却也带着居高临下的心态。
阿离心里很不爽,就笑吟吟地说:“等哥哥统一了中州,我必然不会让哥哥放过你,一定让你早死早超生。”
“离忧,我们为什么不能给我们自己一次机会呢?这个荒凉的世界,除了你,孤还能爱谁呢?除了孤,还有谁能打动你的心呢?”
“墨昭,你会为了我放弃天下吗?”
“不会。”
“我也不会为了你放弃哥哥的天下,你看,我们只能是对手。”
“你在害怕吗?否则你就应该是庆幸孤比你先沦陷,而不是劝诫孤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让孤猜猜你在害怕什么,自然不是害怕孤爱上你,你是害怕你也爱上孤吧?”
阿离心里冷笑了一下,“我只爱蔚哥哥,再也没有人能占据我的心,我这一生只爱蔚哥哥。”
赢墨昭却并不生气,气定神闲地说:“凡事不要说得太绝对,来日方长。”
看着赢墨昭自以为是的样子,阿离气得牙痒痒的,明明是他跑过来跟她表白,为什么他那么镇定,她倒更像跟心上人表白的小姑娘那样心慌意乱,心里小鹿乱撞啊?
这时有个小太监喜滋滋地跑过来,看见赢墨昭与阿离在谈话,就远远地站在一边。
阿离不想理赢墨昭,就对赢墨昭努了努嘴,让赢墨昭先处理那边的事。赢墨昭就示意那个小太监过来,小太监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行礼,然后欣喜地说:“王上!吴美人有喜了!”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赢墨昭子嗣并不多,当然是好消息,只是,来的是不是太不是时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