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莘国的女子第一次来阴阳谷的时候,那天清晨她漫步在苏子然心爱的白色山茶花花海里。无数精美标致的白色山茶花,像是万千雪白的碟栖息在那碧绿的树上,似乎下一刻就会展开纯白的翅膀开始绝美地翩跹起舞。
而她站在那花海里,莞尔一笑,美得让那片花海都立马海黯然失色。那样的美,只要见一次,你就觉得不枉此生。
“天地之美,极致有你。”夏浅樱心底的心酸油然而生,这个女子的存在大抵就是为了毁灭她的。
她遇见苏子然的传奇、她天衡山掌门最看好的传人的殊荣、她百年来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叱咤风云,却因着这个女子的出现,都变成了不幸。
上天刹那就证明了他是公平的,她大抵在这一百年里用光了她毕生的幸运,上天嫉恨她的幸运,所以惩罚她,于是让苏子然遇见了姒离忧。
她所有的幸运似乎就是为了衬托她这一刻的不幸而存在的,就像华美的开篇,猝然死在最绚烂的时刻。
可是,那么美,是不是会人神共愤呢?所以看着柏国的百万铁骑踏上莘国的土地的时候,夏浅樱想那是天妒红颜,你看,上天从来都是公平的,苍天也想将这个女子毁灭在这乱世之中。
苏子然侧站在叶阳公主身后看着她,夏浅樱站在苏子然身后看着他,那时候夏浅樱一直在想,一向云淡风轻的苏子然看着那样震撼人心的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叶阳公主走过去,随性弯下身,伸出手随意地要摘一朵茶花。苏子然却惊慌地喊:“姒离忧!”
她吓了一跳,怯怯地缩回了手,美中再带三分柔怯,万般惹人怜爱,她委屈地轻呼:“师兄……”
苏子然轻轻地说:“师妹,不可以摘花,那都是生命在绽放。”
她乖巧地点头,吟吟一笑。
夏浅樱记得她曾经试探着问过苏子然,她淡淡地问:“子然,何时为我找一个嫂子啊?”
苏子然随手指着身边那大片的山茶花的其中一朵,随意地说:“若是有人于这万千花海中一眼看中它将它摘下,我苏子然就娶她为妻好了。”
那时候,夏浅樱很想去摘下那朵花,递给苏子然,问他:“子然,如果,那个人是我呢?”
可她终究没有,因为她害怕,害怕她会永远失去他,她承担不起那样的痛苦。
如果夏浅樱没有记错的话,他指着的那一朵花就是叶阳公主想要摘的那一朵。
苏子然用灵力灌养这片茶花,它们常年长开不败,而叶阳公主选中的那一朵,就是这片茶花的主心骨。它盛,那么这片花就不败,它败,这片花就亡。
她于这万万千花海中,一眼看着那一朵,就像苏子然在万万千女子里,一眼爱上她一样。夏浅樱忽然不想做任何抗衡,或许他爱她是注定。
后来的故事,便是如此,苏子然代替师父教授叶阳公主占星术、占卜术,亲力亲为,不辞辛劳。不,不是不辞辛劳,而是乐在其中!
他是不是从来没意识到,他唤她时那样温柔?像是怕大点声就会惊吓到她,他清亮好听的声音,轻轻温柔地喊:“师妹……”
他喜欢叫她师妹,喜欢她叫他师兄。因为他是她唯一的师兄,他那样努力在她的生命里寻找着他唯一的位置。
无数次,夏浅樱都想告诉叶阳公主,他爱她,可是苏子然不愿意,他不愿意的事,她都不会去做,她不愿忤逆他的一点点意思。
那天,夏浅樱陪着叶阳公主练习占星术,她看着叶阳公主认真的样子,忍不住说:“离忧,等一个人明白,是这样无望的一件事。”
无论是苏子然等姒离忧明白,还是她夏浅樱等他苏子然明白,都是这么让人绝望的事情。
叶阳公主只顾看着星象图,漫不经心地说:“是吗?”
她的满心牵挂着她的哥哥和蔚哥哥,她的心没有任何一点点余地可以留给苏子然,而苏子然的心也没有任何一点点余地可以留给她夏浅樱。
夏浅樱叹息了一声,什么也不再说。
莘国惠王二十一年六月十六,那个高傲的女子叶阳公主跪在他面前,她抬起头,说:“师兄,救救哥哥,救救蔚哥哥,求你……”
他云淡风轻地说:“天意不可违。”
可是站在他身后的夏浅樱,看见他负在背后的手不停地在颤抖。他笑着转身,双手缩回袖里悬于腰际。
她悲切地喊:“师兄……”
他脚步一步都未停留,依旧白衣飘然,回了叶清阁。她在门口跪了两日,他两日未踏出阁门一步。烈日下,她挺着背,绝决而又高傲。
夏浅樱摘下那朵花,撑着伞走到她身边,蹲下来,将那朵山茶花递给她,轻声无力地说:“回去吧。”
叶阳公主不接花,看着她,凄然地问:“樱师姐,什么是天意?天意比哥哥和蔚哥哥的性命更重要吗?他为什么不愿意救他们呢?”
夏浅樱将花放到她左手中,将伞递给她,依旧只是轻声说:“回去吧。”
因为她知道这天下大抵是抵不上眼前这个女子的浅浅一笑的,她知道他会去救他们,她知道。
叶阳公主试图站起身,但因为长久的跪着,膝盖早已失去知觉,立马就跌倒在地上。她右手猛然撑地,手嵌进去许多尖锐的小石子,立时血肉模糊。
她倾坐在地上,看着叶清阁,泪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眼神从痛切转为绝望。许久,脚恢复了知觉,站起来,蹒跚地迈着脚步,绝望地离开。
夏浅樱回到叶清阁,看见苏子然临窗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他一向云淡风轻的眼眸里,似有熊熊烈火在燃烧,灼痛了她的心,将夏浅樱最后的故作坚强烧的不留一点灰烬。
她背对着他,一滴热泪悄无声息地砸在石面上,像她隐忍了五十年的感情,那样热烈疯狂却只能无声无息地埋葬在她一个人的心底。
他哀伤地问:“浅樱,为什么我没有比他早遇见她呢?如果我比他早遇见她,也许……”
连苏子然那样云淡风轻的男子,也终究看不开一个情字。这人世间,你和我,都要被情所伤,无一幸免。
夏浅樱打断他的话,淡然地说:“所有的假设都是没有意义的,你们的缘分便是如此。”
夏浅樱曾经无数次这样告诉自己,她和他的缘分便是如此,莫要不甘,莫要抗争。
可无数次,夏浅樱看着苏子然,心里无比心酸,她默默地在心里问:“子然,其实,我很想知道,如果,如果子然你没有遇见姒离忧,那该多好?你我纵然不能双宿双飞,至少还能相依相偎,只是如果……”
她这一生只愿爱他,只能爱他,她不想逃,那怕知道是必然的劫难。
七月初七,夏浅樱陪苏子然去救舜华太子与蔚清源,途径翘天崖的时候,遭到另外四大势力的截杀。
为首的黑衣男子作揖道:“此处美景,还请苏谷主稍作休息。”
苏子然轻描淡写地说:“我若是不呢?”
那黑衣男子冷冷地说:“那我等只好陪谷主等今晚亥时过了。”
五个时辰的大战,血染他白色的长袍,殷红依依,却依旧是那样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如同精美的白色山茶花傲立在遍地腥云中,熠熠生辉。
那些人丝毫不给他们机会杀出重围,莫说救舜华太子与蔚清源,再战下去,必死无疑。可是他不肯放手,因为那是她爱的两个人。
擒贼擒王,苏子然果断地与黑衣男子奋战,终于招架开其他人的进攻,占了上风,他的剑指着他,却有一瞬间的犹豫,太虚境同为守护云州护的力量,不该自相残杀,尤其是他逆天而行有错在先。
而那黑衣男子毫不犹豫地侧着退开,一剑飞掷,贯穿苏子然的两个膝盖。苏子然蹲下来将剑拔出来,鲜血飙涌而出,染红了脚下的大地。
夏浅樱看着苏子然,只觉得她的心被绞碎了一样,那一剑比砍在她身上还要痛十分,痛得她浑身的血都在沸腾,痛得她忘记了师父所有的教诲,恨不得所有人都死在这一刻,那怕这些人很多是昔日并肩作战的人。
夏浅樱冲到苏子然身边,带着他撤退。
终于到了绝境,被逼上了翘天崖顶。他用剑顶地,撑着身体,他回头对她笑了笑,然后对那些人说,“浅樱与此事无关,全是我苏子然一人,你们放过她,既往不咎,我就以死谢罪。”
“苏谷主,太虚境的规矩您是知道的,我们决不能放你们中的任何一人走,姒舜华与蔚清源必须今日死于梁城。阴阳谷与我们同为守护人世间的力量,二位违背天意,此事要交由太虚境共同裁决。阴阳谷同为守护云州的力量,谷主该知道我等并不是要难为谷主,也必然不是为了取您性命。”
但逆天而行是太虚境的禁忌,犯者无一善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