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盯着林昌意看,眼睛转都不转。许久,林昌意才只得低声怅然地说:“他不愿见你。”
“是他不愿意见我,还是你不愿意他见我?”阿离冷笑一声,“你不说也没关系,我自然能找到他!”
阿离说完冷哼一声,转身就没了踪迹。
林昌意叹息了一声,对赢墨昭和易昶静说:“一起去吧,总该有个了结的。”
林昌意对着天河图念咒语,天河图就在他们面前迅速伸张开,三个人踏上去。
赢墨昭想要了解下情况,就故意随口问:“既然叫樱花林,是不是那里种满了樱花啊?”
林昌意惋惜地说:“那里没有樱花树,那里种不活樱花树……无论什么花与树种在那里的都不会开花,那里只有树。可是林里常年飘扬着樱花,地上堆积着樱花瓣,它们从不曾枯萎,也从不曾多出一片花瓣来。”
林昌意开始出神沉默,赢墨昭也就不好再问,易昶静更是个闷葫芦,于是三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待着。
阿离根据拓跋格茸说那人是从悬崖上摔下去的,找了下发现附近就三个悬崖,那个方向茶花灵力越浓就是那个方向,阿离很快找到了那个悬崖。把结界入口设在这样惊悚的悬崖下,自然不太可能有人会闯入。
阿离一眼就看出这是樱师姐的樱绒结界,果然与他们有关!
阿离纵身就往下跳,赢墨昭三人赶来,就看见阿离往悬崖下跳。林昌意与易昶静自然知道无事,可是赢墨昭毕竟不懂,看见阿离跳下去,惊呼:“离忧!”
赢墨昭想也没想就立马跟着阿离往下跳,吓得林昌意跟易昶静赶紧跳下去以最快的速度飞下去,两个人抓住赢墨昭的手,三个人疾速下冲,结结实实地撞到在地上。
林昌意惊异地看着赢墨昭,若不是他们两个人救他及时,只怕这会世上就没有赢墨昭了,云州的天下就要改写了。
赢墨昭愣了下,很快恢复往常睿智的模样,赢墨昭哂笑道:“失误失误!这丫头这么轻率往下跳,孤自然以为是安全的。”
好在赢墨昭只是手撞在石头上割破了,流了些血,小外伤,并无大碍。易昶静踟蹰了下,拿出一方素净的手帕,给赢墨昭扎西伤口。赢墨昭看着手帕觉得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阿离用瞬间转移,早已不知去向。赢墨昭与林昌意就并肩向前走,易昶静看着赢墨昭的背影若有所思。
赢墨昭知道林昌意故意让他们慢一步,为的是留给阿离和苏子然独处的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赢墨昭觉得有一丝烦躁,说不清道不明,只得压在心底。
樱花林,只有绿色的树木,却从空中源源不断地落下无数樱花,抬头只有无尽的樱花和湛蓝的天空,就像天上下起了樱花雨,下得酣畅淋漓,落英缤纷。
满天的樱花飘扬,飘满整个樱花林,葱翠的树木绿意清新,粉色的花瓣在林间飞舞,地上轻轻地堆叠起一层樱花,宛如仙境。
阿离想师兄最喜欢干净,喜欢茶花,喜欢水。樱花林种茶花虽然不会开花,但是师兄一定会种茶花,他住的地方一定离水不远。
阿离飞身上了一棵很高大的树,这林里只有一条溪水,有一个湖。阿离就瞬间转移来到了湖边,樱花飘荡在湖面上,纷扬在空中。湖水碧波盈盈,春风拂面,湖边不远处种满了茶花树。
中间有条小径,阿离顺着小路往前走,阿离感觉到师兄的灵气越来越浓,师兄果然在这!阿离含泪而笑,师兄果然还活着,他还活着!她原来并不是孤苦伶仃一人。
阿离小跑地疾步而行,路的尽头,苏子然坐在檀木镂雕的椅子上,望着她笑,云淡风轻。就像那年她在城墙上第一次看见他一样,那样空灵飘逸。似乎所有的悲伤从未发生,时光瞬间倒流回六百年前。
阿离看着苏子然潸然泪下,颤抖的双唇,半天才叫出那两个字,“师兄……”
阿离走到他身边,伏在他腿上一直哭,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家。她流离失所的六百年,终于第一次有了靠岸的安心。
苏子然揉着她的头发,宠溺地说:“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阿离低头,不好意思地擦眼泪。才看到苏子然坐在轮椅上,为什么坐着轮椅?阿离凝视着那轮椅,不愿去想不愿去猜,不会的,御剑飞行飘逸俊气的师兄不可能会双腿残废的!
阿离颤抖着手想去握苏子然的手腕把脉,苏子然不着痕迹地移开手,轻轻地说:“师兄听说你嫁人了,可是西陵王?”
苏子然移开手,阿离没抓住他的手,就扯住了苏子然的衣袖,哀婉地看着苏子然,“师兄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要避着阿离?为什么不回阴阳谷呢?我查找了很多资料,只知道那年七月初七你跟樱师姐离开了阴阳谷,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对了,樱师姐呢?”
苏子然眼眸黯然,不知不觉地看向右边。阿离顺着他的目光,就看见那立着一块一尺高的三生石,这种石头并不是真正的三生石,但是凡间的人管它叫三生石,并不常见。那石头上刻着:如何未识鸳鸯?
苏子然什么也没说,依旧是笑着,只是看着阿离的眼神就冷淡了下去,推着轮椅就往竹屋驶去。
阿离扯在手里的他的衣袖就飘然滑过掌心,手感觉到了刻意的冷落。师兄一向疼爱她,即使当年她为了救哥哥和蔚哥哥与他争执时,也不曾见他对自己这样冷淡,阿离不知所以然愣愣地看着他进了竹屋。
阿离站在那看着那石头,樱师姐出了什么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师兄要隐居在这里?为什么师兄能活到现在?为什么师兄不愿意见她?什么叫做“如何未识鸳鸯”?
阿离找了块石头坐下,等林昌意来。有一道尘封的伤疤要被揭开,阿离预感到那会出人意料,可阿离不知道那足以让她愧疚一生,永永远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半个时辰后,林昌意带着嬴墨昭和易昶静从小径上走了上来。
“师兄的腿怎么了?樱师姐呢?” 阿离严肃地看着林昌意,阿离对林昌意伸出手,不容拒绝地说:“拿来!”
林昌意犹豫了下,还是把玄机菱花镜给了阿离。阿离念咒语,那些埋葬了六百年的往事,就这样突兀地被曝露在他们面前,那些画面在玄机菱花镜里一一上演。
万千故事美好的开始,都抵不过后来两个字。
苏子然与夏浅樱,是太虚境中最令人倾慕的两个人,如果没有后来苏子然遇见那个莘国末代公主姒离忧。
犹记得那一天,阴阳谷历代最杰出的年轻谷主苏子然,天衡山掌门最杰出的得意弟子夏浅樱,在翘天崖初见。
那时正值黎明,夏浅樱站在翘天崖的崖顶上。翘天崖突兀地拔地而起,百步内萦绕岩峦九折。万丈悬垂的崖下烟雾缭绕,崖上却碧树苍苍,芳草萋萋,露水重重。
夏浅樱转身,就看见御剑而来的苏子然从云端落下来。旭日东升,点点洒在人间,他踏着初升的阳光落在她前面,一身白衣飘然,俊美如冠玉,双眉长长斜飞入鬓,如湖水般清净的眸子笑意丛生。
那一刹那,他如同白色的山茶花,带着顽强的生命力,默然绽放,开出惊天动地的美来。但云浅樱只想到四个字——云淡风轻。
他收了剑,缓缓开口:“在下苏子然……”
就是那个天衡山、青玄观、、墨门、阴阳谷都以他马首是瞻的苏子然吗?如果不算神秘的昆仑宫,那么苏子然就是这太虚镜的盟主领袖,一言九鼎的分量。
原来是那个惊才风逸的男子阴阳谷谷主苏子然,难怪有这样雅人深致的风范。夏浅樱忽然想起凡间的一首诗:“凌寒强比松筠秀,吐艳空惊岁月非。”
那一年,夏浅樱六十二岁,苏子然七十三岁,于太虚境来说都正是最风华正茂的年华,两人结为至交,谈剑论道,四十余年的至交好友。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配成姻缘似乎应该只是迟早的事。
然,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只叹流光容易把人抛。
而,那些际遇,那些因缘,挡不住也挽不回。
莘国惠王二十年,阴阳谷老谷主三年前便知,大限在这一年,故而周游列国。八月十七,老谷主出游的时候途径莘国,为叶阳公主所知。
叶阳公主投其所好,万金求得九只丹顶鹤,每一只都引吭纤婉,姱容修态,独一无二,举世无双。放养于悠园,允许所有人前往观看,震惊莘国。
老谷主前往观看,被叶阳公主认出,请去饮茶,求拜为师。临死前有这样的际遇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老谷主看公主天资聪慧,怜惜公主才貌双绝,惋惜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子,却终究将被一个情字困一生。
既然有此相逢因缘,借此收为徒弟,也不违背太虚境中人不得干扰人世间的规定,想救她一命,脱出尘世,故而收为关门弟子。
一月后,老谷主西去前,将幼徒托付给大弟子苏子然:“我一时心软,收了小离为徒,她若是堪破情爱,将来必有大成。只是她太过倔强,你不可教她玄功武术,多年后,事成定局,你再教她。不然她必然以身试法,到时其他四派必然不会留她性命。”
夏浅樱一生的悲哀,开始于那年苏子然看见城墙上的叶阳公主回眸的浅浅一笑,她一步一步地从台阶上迈下来,和风轻轻吹起她的衣袖,如同九天玄女落凡尘。她对着苏子然朱唇轻启,声音清脆,她叫他:“师兄……”
夏浅樱在苏子然云淡风轻的眼眸里看见滔天骇浪,她五十年的守护,抵不上那个女子一个浅笑;他们五十年的情谊,抵不了那个女子师兄两个字;她百年的功力修为,抵不过那个凡间女子的轻轻一蹙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