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盛夏,阿离听到若水死的消息的时候,整整一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若水死了,哥哥必然也知道了,他会有多伤心啊?他那么疼爱的妹妹死了,如今他重伤在身,雪上加霜,他该多难过啊?
关于哥哥,全无半点消息,让人急得要死,却什么也做不了。舒禾在那走来走去,最后也只是坐在那默默地流泪。
只是很快传来消息,南淮三军缟素,以为若水长公主报仇为名,南淮王亲自带兵出征,晋源君跟太后留守南淮。而西陵以清君侧为名,也起兵攻打大夏,只是以宜敬侯为帅。
亲自挂帅出征,也就是说性命无碍。只是这样大伤大悲后就上战场,身体怎么会吃得消啊?无论她们两个怎么担心,已成事实。
大夏本就彻底失去了民心,两年来夏帝只顾寻欢作乐,军心不稳,南淮与西陵却是兵强马壮,国富民强。更何况,西陵有徐秉尧,南淮有景寒殊,两军势如破竹,直捣帝都。
知道哥哥性命无碍,阿离身体也开始好转,故而赢墨昭也常常让潇鸢常常来走动,他无非是要提醒阿离,她的人都在他的手里,要好好地听话。
阿离看着潇鸢,比从前丰韵,嫁做*,眼角眉梢都是幸福,阿离和颜悦色地问:“蒙大人对你可好?”
潇鸢赶紧站起来,有礼有节地回答:“他待我一直很好,多谢娘娘关心。”
“那就好……坐吧,不必客气。我听说上个月,你生下一个孩子,是女儿吧?”阿离示意舒禾送上礼物,“前几天孩子满月,我也没送什么,你刚坐完月子,又让你来看我,着实过意不去,小小礼物,还望蒙夫人收下。”
“谢娘娘赏赐!”潇鸢规规矩矩地行礼,“听说娘娘喜爱一道甜点玉露白果膏,潇鸢虽然不才,这道甜点到是也算勉强能拿得出手,娘娘若是不嫌弃,潇鸢下次就做好带给娘娘尝尝。”
阿离不动声色地问:“谁告诉你,我喜欢玉露白果膏的?”
“是我家夫君,”潇鸢小心翼翼地回到,看着阿离这样问,虽然看不出什么来,却感觉到阿离的不悦,“可是有什么不妥?潇鸢该死,不该妄自揣测的,请娘娘恕罪!都是潇鸢的错,请娘娘不要责怪我家夫君!”
看着潇鸢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她是真的很爱蒙梓,背弃南淮,背弃整个生命,去爱他,可是蒙梓可是领她的情?
蒙梓若是领她的情,就不会告诉潇鸢,说阿离喜欢玉露白果膏。潇鸢当初可是就把毒下在玉露白果膏里的给阿离吃的。蒙梓这么做,不就是要提醒阿离,潇鸢背叛了她。
另一方面,他在控诉着自己的不满,控诉无论看起来他们夫妇是多么恩爱,但是他不爱她,只是迫于威胁,才不得不假装很爱潇鸢。他要告诉阿离,潇鸢的幸福只是海市蜃楼,只要一碰,就会倾塌。
阿离展颜,平和地说:“你无需紧张,我很喜欢,难得蒙大人也记得,下次你来的时候,记得要带给我。”
潇鸢压下心头的疑惑,虽然不安,却也镇定从容。到底想潇鸢,临危不乱,就跟从前一样。
不多时,阿离看见宫外一道身影,“舒禾,可是蒙大人来接蒙夫人?”
“回娘娘,正是!”
阿离取笑说:“那我就不留你了,你们年少夫妻,最是舍不得分开半刻的。”
羞得潇鸢满脸飞霞,阿离却拉过她的手,亲自送她出来。蒙梓刚要请安,阿离淡淡地说:“免了。蒙夫人很是想你,我不该让她来陪我消磨时间的。”
“谢娘娘!家中*,离不开娘亲,还望娘娘海涵。”蒙梓的这句话,吓得潇鸢花容失色。听说端木夫人刚刚流产,这无疑是在戳她的痛楚。而蒙梓对潇鸢的惊慌视若无睹,对舒禾的怒目而视也恍若未见。
蒙梓撑着伞,将潇鸢护在臂弯里,“那微臣跟拙荆就先告退了。”
等蒙梓将潇鸢送上轿,折回来去赢墨昭那,却看见阿离站在路中间。他站着跟她对视,轻蔑地笑。
阿离却并不介意,“蒙梓,你对潇鸢真的就一点都不动心吗?你只是恨她一定要嫁给你,可为你,她不惜背叛南淮,不惜背叛自己,甚至选择忘记过去,只想要跟你重新开始。”
“这都是她一厢情愿!既然她爱我,为什么不愿意成全我?无论是我的痛苦,还是她自己的痛苦,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成全你什么呢?难道你还异想天开你跟杜梦峦会有什么吗?”
“我从不指望我能跟她在一起,我只是想静静地爱一个人也不可以吗?”
“可以!只是接受一段感情,接受幸福,不好吗?每当你回家的时候,你都知道有一个爱你的人在等你,无论你在外面有少挫折,你都知道会有一个人对你不离不弃,这些,从来就没让你觉得温暖过吗?”
蒙梓哑然无语,一年来,无论他回来得多晚,她总是在灯下等着自己,任劳任怨,把持家务,侍奉公婆,毋庸置疑,是个最好的妻子,但是说爱,却从未觉得自己有分毫爱她。
“你对她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你知道她会一直都在,你知道无论你走多远,她都会等你,所以你才一直忽视,人们对于自己觉得不会失去的东西,总觉得自己是不在乎的。”
蒙梓听了,一怔,眼里的冰凉忽而开始动摇。
“你排斥她,无非就是因为她爱你,而我强行逼你娶她,你不过是恨我,何必为了跟我争一口意气,而伤害了你真正爱的人呢?你们这么久以来的相亲相守,真的只是你在遵守你对我的诺言吗?还有你们的女儿,你不爱她吗?”
蒙梓很矛盾,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恨她,恨她爱他,恨她让他娶了她,却从未想太多。
阿离折了一支白色的桔梗花,这花又开得如此明亮,总有些人是能够握得住幸福的,“你若不爱她,那就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留在西陵对她不安全,不若送她回南淮吧。”
“不!”蒙梓断然拒绝。
“为什么?”
蒙梓痛苦地看着阿离,为什么呢?是因为女儿吗?可女儿什么都不懂,是因为自己舍不得吧,他未必有多爱她,但是一年夫妻,他以为他只是恨她,却原来也舍不得她,离不开她。
原来他已经开始接受她,原来她在自己的心里已经一点一点变得重要。他已经多久没有想起那个人了?原来他曾经以为一辈子都要爱的那个人,也已一点一点开始放下。
阿离不再劝说,知道他已想开,等蒙梓回过神来,那抹单薄的身影已经在桔梗花海里,越走越远。
第二日,潇鸢带着玉露白果膏登门,心事重重。阿离让舒禾将玉露白果膏盛出来,却不停地搅着,并不吃。
潇鸢迟疑良久,才开口,“潇鸢想向娘娘求个恩赐。”
阿离看着她,默不作声,示意她接着说。
“娘娘,您的医术独步天下,能不能帮潇鸢恢复记忆?”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娘娘看着别人的时候,是漠不关心的,可您看着潇鸢的眼神,潇鸢知道娘娘与潇鸢必然是旧时相识的。”
“潇鸢,你还是这么聪明。潇鸢,你是很聪明,可是你猜你是怎么失忆的?”
“他们说我是不小心摔伤了,才会失去记忆的。”见阿离不答话,潇鸢迟疑不决地看着阿离,许久才说:“潇鸢从前是不是得罪过娘娘?”
“你后悔了?潇鸢,这是你自己选择的,又叫我帮你恢复记忆,这没道理,人,是不能这么贪心的,否则是会遭报应的。”
潇鸢震惊地看着阿离,“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你失忆是因为我给你喝了忘川水,忘却前尘,与蒙梓双宿双栖,这是你的夙愿,我都帮你达成了。你还想知道吗?”
潇鸢被这样的真相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可是否则很多事说不通,为什么她明明是杜家的人,可是却与端木夫人有渊源?为什么蒙梓对端木夫人这样不友善?不就是因为心存疑虑,才会想要恢复记忆的吗?
阿离却说出更加残忍的事实,“你爱蒙梓,可他不爱你。蒙梓娶你,是因为我愿意成全你。”
潇鸢的泪就涌上来,忍都忍不住,嗒嗒地往下掉。怪不得他总是对自己若即若离,恍惚间看见他带着恨看着自己,原来也都是真的。
“怎么,你以为你真是杜梦峦的远房表妹?你叫潇鸢,没有姓,你是个孤儿,你是南淮人,李太后养育你长大,你发誓你一生为南淮而战,可你背叛了南淮。你说你会忠于我,可你也背叛了我。你背叛了我,与杜梦峦联手,想要置我于死地。那时,我很喜欢你做的玉露白果膏,你就是把毒下在玉露白果膏里的,看着我一口一口吃下去的。”
蒙梓是多恨她,才会特意告诉自己,端木夫人喜欢玉露白果膏?他是不是很想自己死?
“蒙梓对嬴墨昭忠心耿耿,那怕他那么喜欢杜梦峦都没有背叛嬴墨昭,你说他会喜欢一个叛徒吗?但是,这些都不是最悲惨的,你还想知道吗?”
潇鸢不敢置信地看着阿离,有什么会比这样的真相还残忍吗?
“你有个姐姐,她叫莫鸢,她很疼你,我把你带在身边,是为了威胁她,因为如果我要杀你,没有人能救你。可是你背叛了南淮,我不计前嫌成全了你所有的心愿,她感激不尽,也了无牵挂了。”
了无牵挂?潇鸢不安地问:“她在哪里?”
阿离觉得很痛快,她说过潇鸢会后悔的,她可以成全潇鸢的幸福,但是看着她现在这么痛苦,却也是她咎由自取,“你想见她吗?不,你见不到她了。”
潇鸢哭喊地问:“她在哪里?”
“你们已经阴阳相隔了……潇鸢,每个人都要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我说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可你不相信。”
“就为了让我知道我错了,所以你就这样折磨我吗?”
“潇鸢,你依旧这样好好地活着,是因为我在,我不让你死,所以他们让你活,否则蒙梓第一个就要杀了你。大夏要亡了,西陵与南淮要不死不休,你说,他们还会允许一个南淮的女人留在他们身边吗?一个背叛过南淮的女人,焉知不会背叛西陵?焉知不是南淮放在他们身边卧底?”
阿离浅笑,“这是彼岸香,用彼岸花特制而成,你闻了就可以想起一切,你就知道,我说的没有半个字是虚假的。”
那烟气袅袅地弥漫在空气里,那些回忆一点一点回来,潇鸢美好的梦就这样碎了,这一年的幸福,原来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我后悔了,姐姐再也不会回来了。如果可以,我宁愿我们两个都好好的活着,那怕,我们都过得不幸福。”
潇鸢跌跌撞撞地跑出飞羽宫,一头撞在被舒禾叫来的蒙梓怀里,蒙梓关切地问:“潇鸢,怎么了?”
“你恨我是不是?我也恨我自己!姐姐死了,她死了,我却什么也不知道!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你胡搅蛮缠了,我还给你爱她的自由!”潇鸢拨开蒙梓,奔跑了出去。
蒙梓看着倚在宫门旁的阿离,斥责地大喊:“你为什么要告诉她?”
阿离却笑嘻嘻地说:“没什么,我只是跟舒禾打个赌,我赌你是爱她的,你说,我是不是赢了?”
蒙梓一愣,是的,他爱她,在眼看要失去她的这一刻,他才知道,他是爱她的。
“发什么呆啊?还不去追!潇鸢的轻功可是一流的,你就不怕她走远了,你再也追不到她了?”
蒙梓一听,眨眼就不见了,阿离回头对舒禾笑呵呵地说:“我到怀疑,他学会了我的瞬间转移。”
舒禾懒散地看着阿离,“你告诉潇鸢真相,除了逼蒙梓承认他爱潇鸢外,其实也是看出来潇鸢的不安的吧?建立在虚假上的幸福迟早会崩塌的,你是真心想成全她吧?”
“嗯,也许是吧。只是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样子,我也挺痛快的,她可是背叛了我们南淮,却还得到了幸福,这样是不是很不公平?你不觉得看她痛苦下,很痛快吗?”
“嗯,的确,很痛快。”
这一日,西陵王宫很是热闹,因为一向不苟言笑的蒙大人,追着他的夫人在西陵王宫整整跑了三圈,才追到,两个人还都是轻功草上飞的,看得所有人傻了眼。
结果英明神武的王上竟然下令说不要阻拦,让他们自由发挥就好。飞羽宫的那位娘娘更是直接搬了个食案,在门口坐着,边看边吃点心。
更离谱的是蒙大人与蒙夫人还当场上演少儿不宜的情景,被西陵王罚奉银三个月,却还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杜梦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久久不说话,怅然若失。原来,再长的一厢情愿,也会有结束的一天,她曾经以为他会爱她一辈子,原来放下是好的。只是他能回头,她却无法回头,只能一直爱下去,因为她是赢墨昭的妻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