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开始闭门不见客,连杭青悠都吃了闭门羹。叫了太医去,进去不到半刻钟就出来了,摇了摇手,什么都不肯说就走了。
杭青桓把苏晴宁接到府里,唤来了栾意珞,栾意珞低着头回话,他们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苏晴宁问:“姒姑娘的伤势如何了?”
“奴婢不知,姑娘裹着纱布,奴婢不曾见到。”
“太医见到姒姑娘了吗?”
“见到了。”
“太医看了怎么说?”
“太医刚落座,姑娘只说了一句话,太医便起身告退了。”
“说了什么?”杭青桓插嘴,目光灼灼。
“玄微有没有跟你提过我?我姓姒。”
苏晴宁眼睛一亮,对栾意珞道:“你下去吧。”
栾意珞便躬身退下了。
苏晴宁婉婉道来,“玄微道长医术独步天下,两年前南淮发过一场瘟疫,你记得吧?那时多亏玄微道长相助。”
“我怎么会不记得呢,那场瘟疫,太子亲自前往坐镇,结果也染上了瘟疫,差点丧命。古今帝王有哪个像他这般,真真是爱民如子啊!我们从小跟他一起长大,最是知道没有一点虚妄,只怕再也没有人能及得上他了。”
苏晴宁笑道:“谈及医术,玄微道长曾谈及蒙一位姓姒的高人指点,一个人能指点玄微道长,哪里需要你我操心啊?”
过了半个月,阿离主动邀了杭青悠,阿离的手光洁如玉。两人都闭口不谈那日的事,言笑晏晏,一切都恢复得跟从前一样,只是再也不见阿离弹琴。
端木太子与杭青桓有事商议,大多在杭青桓的书房。五月十六,那日议完事,端木太子回宫,经过花园,碰见杭青悠,两人便一起走了几步。
杭青悠有点牵强地笑道:“表哥,恭喜你!”
端木太子脸上并不见欢喜,也不答话,两个人安静地走了会,端木太子忽然停住脚步,背对着杭青悠问:“青悠,你可愿意嫁给我?”
杭青悠低头看着花出神,许久,抬头看着端木太子的背影,痴痴地问:“你爱我吗?”
端木太子回过身来,黯然道:“这是我唯一不能给你的。”
杭青悠看着他,坚定地说:“我爱你!”三个字,却耗尽了她一生的力气。
她转过身,泪水从脸颊掉下来,哀伤地道:“我可以为你生、为你死,哪怕为你去西陵和亲,我都愿意,但嫁给你,是我唯一不能为你做的事。”
杭青悠迈着步子迟缓却坚定地离开。
花园另一边花丛里隐约有个女子娉婷而立,杭青悠与她的身影一起消失的花园的尽头。
端木太子看着她们的消失的那一端凝视良久,然后孤独地离开。
阿离陪杭青悠回到她的院子,杭青悠的院子里栽了棵木槿花,约一丈来高,枝荣叶茂,白色的木槿花在树上大朵大朵地开放,满树花朵。木槿花又叫朝开暮落花,每花只开一日。
杭青悠看着木槿花,“这是他爱的木槿花,所以我喜欢戴木槿花状的玉钿花,穿绣木槿花的衣物,喜欢吃木槿花鲫鱼、木槿花粥。”
杭青悠拿了本书,轻轻地一页一页翻着,“这本书的前二十一页我能倒背如流。那日他来找哥哥,哥哥不在,他等哥哥,就随手拿了本书看。后来我就找哥哥要了这本书,我记得他看到二十一页,每次想他的时候我都会看,我只看前二十一页,这是我们共同看过的书。”
木槿花状的白瓷镇纸下压着一张鱼笺,写了两段,《诗经?;小戎》里的:“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言念君子,载寝载兴。厌厌良人,秩秩德音。”
端木太子玉树临风,谦恭有礼,才能卓越,不知乱了多少闺中女子的心曲。
杭青悠望着那纸笺,静静地说:“离姐姐,爱一个人这样难,你为他哭,为他笑,而他不知道。对一个人死心也这样难,明明知道他不爱你,可一次又一次地不停地说服自己。那一次他对着你温柔地笑,是不是与别人的不同?他新写的文章里,带了你名字里的一个字,是不是有什么特别意思?有一回偶然相逢,他叫你的名字,笑得那么灿烂,是不是也为偶遇心里感到惊喜?……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说,也许,可能,他心里也是有一点喜欢你的,说多了,也就相信他也是很爱很爱你,就像你爱他一样,甚至觉得你们心意相通,只觉得无限欢喜。其实,他只是对着你礼貌的笑,你却觉得那是爱的信号。”
阿离看着远方,“只要还爱着,放弃就永远比坚持要痛苦得多,想到放弃这个词就觉得罪无可恕。”
“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怎么做才是对的呢?”
“青悠,没有人告诉过我们什么是爱,也没有人告诉过我们要怎么爱,问自己的心吧,只有它知道它想去哪里。”
杭青悠望着阿离,“离姐姐,你爱哥哥是不是?”
阿离默然无语。
“离姐姐,如果可以,回头吧。”杭青悠拿着一叠纸给阿离,“这是我从哥哥书房拿的。”
阿离接过来,一张一张地看,手不住地颤抖。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
他述说着他们的两小无猜,述说着他的相思,述说着他的深情,述说着他对这段婚姻的渴望。
阿离手一松,那些纸片如同飘落的枯叶蹁跹成蝶,一只只迷失方向地纷飞。那段风尘仆仆的过往就这样尘埃落定,挽不回的时光握不住的陆离,时光荏苒,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无论经过多少次绝望,我们的心底其实一直还在隐隐地期望着那些不可能的奇迹。
非要等到千疮百孔,我们才愿意承认那个人不爱我们的事实。
“青悠,太子成亲之后,我就回衡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