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倘若是在现代,费浅浅怕是早就换上轻便凉快的裙子了。但是在这里,她依旧需要穿着长衫和抹胸,不过好在这里的丝绸穿在身上倒也还算凉快,并没有带给她夏季的燥热。
越靠近株洲,越能感受到江湖的味道。沿途到处可见赶往株洲参加武林大会的人。男人大多数都有着健硕的身子,孔武有力,一眼便可以看出是不拘小节的江湖人。他们会高谈阔论,不管旁边的人是否厌烦;他们会窃窃私语,不在意别人如何猜测。而那些女人们则各个充满了英气,身上或红或白,都是短褂长裤打扮,一个个眉目中透漏着那么一股子豪爽。
费浅浅在这群人当中有些格格不入,她那一头白发是那样的显眼。在她身边,莲峰那纤长的身影和桑图的唯唯诺诺形成强烈的对比。他们二人一个冷酷一个胆小,一个淡漠一个憨厚,明显不应该出现在一起的。可眼下的情况却明显告诉所有人,他们二人都是跟随费浅浅一起出现的。
在路边临时搭建的茶棚休息的时候,莲峰听到附近有人在小声地议论着,关于费浅浅的身份,没人知道,更没人听说过江湖中有这样一个人。她那一头白发是那样的醒目,哪怕稍有名气也会被其他人相传,但眼下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姓甚名谁,师从何门。
无疑,费浅浅成为众人口中的焦点,不过这对她来说却没有半分影响。她现在只想完成咎无言最终留下的那句话,去株洲武林大会找云中苦。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找云中苦,但她却知道只要找到云中苦,所有疑惑便都能得到解决了。
眼下,距离株洲还有一段距离。薛涌不知道哪儿去了,自从那天晚上之后,费浅浅便再也没看到薛涌。也不知道他还等候在原地还是回去寻找他们了,亦或者是他也按照咎无言的指示来到了株洲。
茶棚的老板是个年轻的妇人,她身边跟着忙活的是她男人,只是那男人不曾开口说话过,从头到尾都是那年轻妇人招待着。
“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年轻妇人不停地带着笑轻声说着,茶水摆放到桌子上的时候,总会笑着道歉,尽管她的动作并不慢。
男人窝在旁边烧着开水,然后拎着大桶的开水在旁边把茶水沏开,再挨个装进水壶里,让婆娘拿去给客人倒茶用。
简单的小铺,只有茶水,没有其他。供歇脚的椅子到是不少,但也都是山上的木墩子,回来之后简单地做了一下处理便是了。
也不知怎地,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下起雨来,虽然不大,却阻止了这群人继续赶路的脚步。随着时间的推移,茶铺里的人越来越多,而这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人多起来,碰触便是难免。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碰了谁的杯子,还是谁踩到了谁的脚丫子。茶棚里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娇喝,声音中带着严重的不满。
“云中鹤,你这是什么意思?”
被称做云中鹤的,乃是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男人,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面前站着一位一身艳粉打扮的女子。那女子年约三十出头,丰姿冶丽、秋波微转、齿若瓠犀。说起话来的时候,一对会说话的眼睛不停地瞟着云中鹤。话倒是很严厉,可浑身上下的媚态却瞒不过其他人的眼睛。
云中鹤不疾不徐反问:“杜娘子,你这话是何意思?”
杜娘子媚笑着:“哟,到是反问起我来了。趁着人多,一个劲儿地往我身旁凑的可是你。刚刚伸手摸我的也是你。怎么反过来问我什么意思了?”
“你血口喷人!”云中鹤满脸铁青,俨然动了怒:“这句话说出去也不怕大伙儿笑话。你杜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武林中的弟兄不清楚么?我云中鹤岂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哟,这么说来,委屈你了不成?”杜娘子也不恼,依旧拉成了声音。
她看中云中鹤有一段时间了,因此才会一路跟随着云中鹤一起来到株洲。原本还在思忖着该如何靠近云中鹤,想不到他自己就把机会送上门来。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才怪。
云中鹤冷哼一声,拂袖转身:“不屑与你这人争论,是非公道在人心。某没做过的事情,断然不会承认。”
杜娘子眼神冷了冷,她可以允许男人拒绝她,但却不允许男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自己面子。她脸色变了变,登时抽出身上的九节鞭,指着云中鹤的背后:“你可敢与我比上一场?”
云中鹤不屑与杜娘子打交道,对于她的挑衅也没放在心上。本身他就是个男人,而江湖中的男人更要面子。跟一个女人打,打赢了会被人嘲笑没有男子的担当,不懂得忍让;打输了更会被人嘲笑连个女人都不如。思来想去,只有装聋作哑不去迎战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且,杜娘子虽然为人毒辣,但她一身功夫不俗,自己真的贸然出去,也未必会是杜娘子的对手。
云中鹤的沉默让附近的人感到有些意外。人群中忽然不知道谁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想不到云中鹤竟然还是个胆小鬼,连个婆娘都怕。”
“谁?谁说的?站出来!”云中鹤最怕被人激,尤其这一声恰好说中了他的心思,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自然没人会站出来,而杜娘子却因为那句话两眼放光,更是追着云中鹤要打上一场。
武林中的切磋本就平常,何况在这没办法赶路的时候。众人纷纷往一起凑了凑,硬是给这两人挪出一大块空间来。
现场唯一没动的,便是费浅浅,包括她身旁的莲峰以及桑图。桑图看到这幅画面,早就吓得身如筛糠。而费浅浅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自然没感觉到周遭的不对劲。至于莲峰,怕是除了咎无言,放眼整个天下,怕是已经没了对手吧。
如此一来,到是把费浅浅等人凸显了出来。原本准备打上一场的杜娘子忽然转了方向,用着腻死人不偿命的声音叫了起来:“哟,敢问这几位尊姓大名呀?这么多江湖弟兄都给我们让出位置来,三位却稳坐在此,是不是不给我杜娘子面子呀?”
明显是故意找不痛快,可依照着杜娘子的性子,这种事情俨然是经常发生的。因此,那群人谁都没开口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或许他们也想知道这三个人的身份。
云中鹤在一旁好似忘记了他和杜娘子不合的事情,附和着说道:“不知三位是何门何派?还望卖云某一个面子。”
他不过也是想侧面打听到这三个人的来头到底有多大,却没想到那三个人中的两个男人根本不为所动,唯独那个白发女子微微抬起头来。
费浅浅忽然听到一个自称云某的人,忍不住抬起头来,冷漠毫无感情的眸子盯着云中鹤,令云中鹤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你叫什么名字?”费浅浅忽然轻声询问,缓缓站了起来,移步来到云中鹤的面前。
莲峰也同时站起来,隐隐拦在云中鹤与费浅浅之间,左臂将费浅浅拦在身后,保护起来。
费浅浅的问题很没礼貌,在江湖中,不管什么身份,起码见到了陌生人都会问上一声尊姓大名,可她却好似一个高高在上的人面对一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一样。态度冷淡,语气冷清,眼神冷漠。
“谁家女子,竟然如此没有礼貌!”杜娘子不屑地哼了一声,对于自己被无视感到有些动气。
费浅浅似乎没听到杜娘子的声音一样,慢慢地靠近云中鹤,一步一步向前,空灵的声音同时响起:“你叫云中鹤是吗?你和云中苦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到哪儿能找到他吗?”
“浅浅——”莲峰有些担心的喊了一声。费浅浅此刻有些不太对劲儿,却又说不上到底什么地方不对。
“云中鹤是他的称号,他只不过是一个六阶的,怎么可能和云盟主扯上关系?小姑娘,看样子你是不是喜欢云盟主啊?不如跟着姐姐,姐姐带你去找她。”杜娘子在一旁娇笑着。简单的几句话已经使杜娘子心中有个大概,猜测这白发女子看样子是奔着云中苦来的,并没有什么值得戒备的。从她根本不知道云中鹤和云中苦之间的关系看来,她似乎并不是武林中人。这样一来,杜娘子反倒放下心来。此次武林大会不但是三年一次的例行大会召开,同时也是云中苦的爱子要选一个武艺高强的女子做将来的另外一半,两人成为游荡江湖的神仙眷侣,光是想就足以让杜娘子流口水了,她怎么可能为自己制造麻烦出来?
费浅浅得到自己要的答案,缓缓转过头来,看着杜娘子嫣红的脸,毫无感情说道:“是吗?你可以带我找到云中苦?那好,我便跟你走。”
杜娘子一笑,感觉鱼儿上钩了。可她的笑容尚未来得及收起来,费浅浅接下来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倘若你是在诓我,你会连全尸都不剩下。”
“你在威胁我!”杜娘子眼神微微眯了一下,散发出危险的光芒,手中九节鞭松散开来,蓄势待发。
费浅浅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随时都有可能抽到自己身上的九节鞭,忽然轻轻吐出两个字:“杀了。”
说完,她转身便走回了座位。而在她身边的莲峰只是动了一下手,没人看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动作,只看到他动了下,随后跟着费浅浅回到了座位上。
杜娘子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为不敢置信的痛苦。忽然,她美丽的脖颈上出现一跳血线,随即鲜血如注,猛地喷溅出来。站在她附近的云中鹤不能被幸免地喷了一身,顿时成了一个血人。
茶棚内顿时传来难以置信的抽气声音,更多的人则是抽出随身携带的兵器,警惕地望着费浅浅三人。
茶棚老板,那个年轻的妇人啊了一声,勉强保持着平稳,匆忙为每个人重新换过新的茶水,牙齿打着颤:“各、各位……还是、还是用些茶水吧……消、消消火……”
无论是武艺高强的九阶高手亦或者是如云中鹤这般五阶六阶的普通江湖人士,都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即便他们看管了生死,即使他们纵横在活人与死人之间,但这般出手却从来都没看到过。甚至没人看清楚莲峰到底怎么出的手,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兵器一招将杜娘子致死。毕竟他身上携带的宝剑一直没出鞘过,而他的右手也始终都在剑柄上,根本没动弹半分,却要了杜娘子的命。
说来倒也奇怪,原本淅沥沥地小雨竟然渐渐地停了,甚至在天边挂起一道并不算靓丽的彩虹。那些人后知后觉的感到喉咙发紧,忍不住全都端起茶水喝了起来,然后马不停蹄地丢下碎银,匆匆上路。
依旧唯独费浅浅和莲峰以及桑图没动。而正在这时,异象横生。那些奔出茶棚的人甚至没来得及翻身上马,忽然摇晃着噗通通地接二连三倒了下去,近三十个人就这样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茶棚中柔弱的年轻妇人瞬间变了样子。她撕扯掉头上的花布,从木桶下面抽出一把刀,上前如砍西瓜一样将那三个十几个人的人头纷纷卸了下来。而与此同时,那个男人则拎着一把木棍戒备地看着费浅浅。
桑图嘴里发出可怜的呜呜声,像个受了委屈的小狗一样。费浅浅眉心轻轻蹙了蹙,冷声道:“把他打晕吧。”
莲峰出手快如闪电,毫不犹豫地打晕了桑图。
“还要带着他上路吗?”莲峰坐好一切之后,轻声问着。
“带着吧,毕竟他是因为我们才会落得这份田地。”费浅浅叹了口气。
从头到尾,两人自说自话,根本没去理会旁边紧张到浑身是汗的男人,也没去在意收割着那些江湖人性命的年轻妇人。
等到那两个人将所有人的首级都取了下来之后,立刻拿出一个麻袋,不分男女地将砍下的头颅丢了进去。随后翻身上了两匹马,狠狠地一拍马背。
“姑娘若是要寻找云中苦,必然要前往株洲。只要看到一个光头的和尚扮相,但身边却跟着一个俊俏公子的便是了。”临行前,那年轻妇人冲着费浅浅的方向抱了抱拳,许是感谢他们并没有出手阻止他们,同时给了费浅浅一个算得上是准确的信息。
费浅浅略微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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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白发、苍白的一张脸。
当费浅浅到达株洲的时候,她的名字已经被传的神乎其神。没人知道她师从何门,也没人知道她姓氏名谁,但嗜血魔女的名号却早一瞬间传遍了武林。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位白发的女子,她的身边跟随着一个护卫一个小童,她是一口气屠了三十几个人的魔女。
原来那日茶棚内,并不是所有人都丧命于那一对假扮的夫妻手中。当日曾有一个人因为忽然想要解手,于是顶着大雨跑了出去,一头扎进后面的树林深处。而在他离开的时候,恰好是费浅浅站起身来面对云中鹤的时候。没想到等他归来之后,剩下一地的无头尸体,而那白发女子则早已不见。
之所以那人判断这一切是费浅浅所为。一来是因为费浅浅当时正和云中鹤说着话,随后便不见了。二来费浅浅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太严重。加上她那一身白衣,当时在场所有人中,唯独她那一身白衣十分的独特,乃是男款衣服的扮相。因此,在现场三十多具尸体中没发现费浅浅,自然把一切都扣在费浅浅的身上。
因此,当费浅浅进入株洲之后,所有看到她的人眼神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有不屑、有恐惧、有试探、有提防……
费浅浅并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对自己有这样的情绪,还以为是因为自己那一头扎眼的白发。不过她并没往心里去,他人有他人的想法,她无权干涉,只需要做好自己需要做的事情便可以了。
武林大会召开地点在株洲与兖州交界处的前坡,需要穿过株洲城才能到达。费浅浅在株洲城内停了下来,打算歇息一天再去。同时也买些换洗的衣服,好好休息一下。这一路来几乎算得上是风驰电掣了,就是为了在武林大会召开之前感到株洲。眼下果真得偿所愿,居然让他们在武林大会之前一天赶到了。当心中的疲惫完全卸下之后,才感觉到浑身是那样的酸痛。
“分开走吧,免得麻烦。买好了快点回客栈就是了。”费浅浅看着寸步不离的两个男人,心里也有点郁闷。这两个男人跟着她,让她怎么去买衣服?那束胸都是贴身穿的,总觉得不太好意思。
莲峰犹豫了半天,才终于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只是短暂的分开,却发生了一些本不该发生的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