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晌午,阳光明媚,微风习习。李家峪煤矿的东大门外出现了一位步履蹒跚满脸沧桑的瞎眼老太太。
翠儿娘装作一个要饭的乞丐,挎着一只讨饭袋,一手拿着讨饭碗,一手拄着探路棍子,艰难地行走着。她被矿警队员的移动哨挡在了门外,翠儿娘一听拦她的矿警队员说这里是李家峪煤矿,便吵着嚷着要进煤矿里边去。
队副李二麻子刚好出来巡查,正巧遇到翠儿娘和矿警队员撕扯着要进矿,他疑惑地看着这位似曾相识的瞎眼老人,上前问道:“老太太!您这是从哪儿来呀?”
翠儿娘怔怔地回答说:“我是从祁县来的。”
李二麻子感到很稀奇,一个瞎子从祁县来,这怎么可能?再说这个人似乎有些面熟,显然不是远方来人。他根本不相信地随口问道:“您还知道祁县?一个瞎子怎么能从祁县走到这里来啊?”
翠儿娘一本正经地说:“我这可是九死一生,一路上死过好几回了。”
李二麻子疑惑地问道:“那你来这里干嘛呢?”
翠儿娘怔怔地说:“我在找一个村子。”
李二麻子一愣,找村子怎么找到煤矿来了?噢,对了,瞎子看不见。他不耐烦地说:“老太太,你走错了,这里是煤矿。”
翠儿娘露出一脸惊喜,高兴地说:“没错咯!就说村子附近有个煤矿。”
李二麻子一愣,急忙问道:“莫非你说的是乔村?”
翠儿娘激动地说:“对!对!对!乔村!是叫乔村!我就是要去乔村!那里有我的两个侄子大奎和二奎!”
李二麻子怔怔地说:“什么什么?敢情您是二奎队长家的长辈呀!”
翠儿娘笑嘻嘻地说:“大兄弟,我是这俩孩子的姑,麻烦你告诉我一下,去乔村怎么走哇?”
“来的早不如碰的巧,二奎队长平时待弟兄们不错,这可不能怠慢。”李二麻子暗忖,他想起来了,眼前的这个瞎眼老太太好像就是在乔村见过。他不敢怠慢,马上转换出一张笑脸说道:“老太太哎,您等着吧!我这就给您联系二奎队长去。”
翠儿娘疑惑地说:“大兄弟?敢情这个煤矿就是乔村?”
两名矿警队员在一旁偷着笑,李二麻子没有听见翠儿娘的话,已经跑到岗楼里的电话前拨通了电话……
二奎正在办公室外的院子里练拳,“嘀铃铃!”屋内的电话铃急促地响着,二奎缓缓收拳,健步走进屋里接起电话,干脆地说:“喂!哪位?”
李二麻子笑嘻嘻地说:“喂!二奎队长,是我,李二呀!”
二奎疑惑地说:“哦!李二,你不是出去巡岗了吗?怎么打电话来了?出事儿了?”
李二麻子急切地说:“我在东门岗,队长啊!有好事!您赶快来一趟吧!”
二奎一愣,急忙问道:“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
李二麻子激动地说:“是一个瞎了眼的老太太,我好像在乔村见过,说是您老家的姑姑从祁县大老远地来看您来了。”
二奎顿时明白了,这一定又是乔虎在作怪,他嘴上不动声色地说:“那好!李二,你照顾好我家姑姑,我马上就到!”说完,放下电话对门外喊道:“卫兵!牵我的马来!”
卫兵闻声,很快牵着马走进大院。
二奎穿戴整齐,健步走出办公室,飞身上马,骑着马飞奔而去……
李二麻子在煤矿东门外岗楼里放下电话,一路小跑地跑到翠儿娘的跟前,高兴地说:“我说老人家哎!”
翠儿娘刚才的问题没有答案,依然执着地继续问道:“敢情这个煤矿就是乔村?”
李二麻子笑笑说:“不是,这里是李家峪煤矿。”
翠儿娘嗔怨道:“你这个人,骗我一个瞎老太婆作甚?我说了我要去乔村。”
李二麻子开心地说:“您这是打着灯笼找着嘞!就稍稍等一会儿吧,您的二奎侄子,马上就到咯!”
翠儿娘怔怔地嘟囔着:“我一个瞎老太婆,打什么灯笼……”
说着话,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二奎已经纵马冲出了东大门,大老远看见师娘和李二麻子站在一起,马还没有到跟前,便飞身下马,奔跑几步上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高声喊道:“师娘!”
李二麻子怔了怔,顿时想起来了,这位瞎老太太,正是乔虎的丈母娘,翠儿的亲娘,乔村武术队员们的师娘。他赶忙拉着两名矿警队员离开了。
翠儿娘颤抖的声音问道:“二奎!是你吗?”
二奎仔细地打量着翠儿娘,抓住翠儿娘伸出来的两只颤抖的手,激动地说:“师娘哎!您可想死二奎啦!”
翠儿娘紧紧地把二奎的头搂在怀里,鼻子一酸,放声大哭:“二奎啊!”
二奎诧异地问道:“师娘!您的眼睛……”
翠儿娘不回答,捶打着二奎的胸部,嚎啕大哭:“二奎啊!”
二奎再也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两人在一起就这么抱头痛哭起来……
乔虎、翠儿和二奎,终于又在乔村北山上如约见面了。
三个人在大地回春万物复苏的时候,站在北山顶上,面向乔村,并排站在一起,远远看着乔村已经荒芜了的大片土地,感慨万千,对日本鬼子入侵中国深恶痛绝,对乔村死难的同胞倍加缅怀。
唏嘘良久之后,乔虎开门见山地说出这次约他出来的目的,他郑重地告诉二奎说:“二奎师兄,中国共产党带领穷苦人打天下,深入到敌后开展抗日武装斗争,要把全国的老百姓全都武装起来,形成抗日战争的汪洋大海。现在,乔村的民兵队伍已经组织起来了,但是却缺少枪支弹药,请二奎师兄出来,就是想让你帮忙解决。”
二奎闻听是这样的要求,立刻与乔虎的观念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他认为,抗日战争,说着容易,做起来却难。那是打仗,应该是军人的事情,应该是男人们在战场上的正面交锋,不应该是普通老百姓的事情。日本虽然只是个弹丸小国,但日本鬼子的军事力量却非常强大,晋绥军那么好的装备都守不住平州城,把乔村的老百姓武装起来,无疑就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如果不武装起来估计还能相安无事,多活些时日,要是一旦武装起来,恐怕会难逃日本人血洗乔村的厄运。
乔虎毫不在意二奎的想法,直白地说:“你别说那些没用的,我之所以想到你,是因为当初给七峰山土匪买枪的时候知道,你和马连长一样,私底下能解决。你就说行不行吧?给个痛快话。”
二奎根本不愿意答应乔虎的要求,但他并没有直接回绝,只是婉言说道:“村长,实不相瞒,我们矿警队一百多兄弟,确实都有枪,而且弹药也充足。但我们的武器,都是日本人打完胜仗的战利品,其实都是些二手货,不像日本军队自己的武器那样好使。要是用这样的武器来武装乔村,无疑会给乔村带来灾难。”
乔虎一听有门儿,便干脆单刀直入地说道:“你知道的,乔村本来就没有多少人,青壮劳力不是被鬼子杀害,就是在煤矿里边做劳工,剩下的还都在城里做着生意,留下的村民想再能武装起来的也不多了,你就说能不能解决一些枪支吧?能解决多少?”
二奎看着乔虎这么直接,干脆地摇摇头说:“能是能,但我不愿意。”
乔虎脱口问道:“为什么?”
二奎不客气地回答说:“我不认为乔村的民兵武装有任何实际意义。你带着七峰山的土匪抗日,按说当时的武装力量要比乔村现在的民兵强多了吧,结果怎么样呢?”
乔虎当时就生气了,他没想到二奎会不买他的账,上前抓住二奎的胸部,狠狠地瞪着他:“你!”
翠儿见状,急忙上前拦着他,劝他不要生气,有话好好说。
乔虎松了手,耐着性子认真地给二奎讲了中国共产党的伟大与神奇,最后又激动地说:“跟你说实话吧。我以前的那些抗日行动,都只是个人行为,那是一时冲动,是逞匹夫之勇。现在有了共产党的领导,抗日的形势也势必不一样了,咱乔村的民兵武装就是在党的领导下开展对敌斗争的,岂能是当初的七峰山土匪可以同日而语的?那天日本鬼子那么多人来扫荡乔村,你二奎也是亲眼所见,八路军武工队就单单两个人,两把枪,就把日本部队一百五十来人打得屁滚尿流。要是当是民兵武装都在,都有枪的话,会是怎么样一个结局?”
二奎一听说那一次战斗八路军才只有两个人,不由得暗自佩服,但还是不愿意为乔村民兵武装提供武器弹药。
乔虎看着二奎腰间的驳壳枪,眼珠子转转,灵机一动,笑嘻嘻地问道:“二奎师兄,你今天带子弹了吗?”
二奎脱口回答道:“带了。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