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玉儿扒着床沿向下看去，“妈呀！”男人的样子实在是太吓人，即便玉儿之前已经看过一次，她还是差点儿将嘴里的东西都喷出来。

颜器也瞧了一眼，发现男人双目之中的血水已经不见了，俨然变成了两个血窟窿，两颗漆黑的眼珠在血窟窿里打转，这也就难怪玉儿之前看过，这一次再看，还是大叫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被玉儿的叫声吓着了，男人的咳得更严重了。

玉儿躲到了床里，躲到了颜器的身后，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哪里还像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侠啊。

颜器回头对玉儿笑了，当他再次看向地上躺着的男人的时候，发现男人的眼睛竟然闭上了，只是男人的眼皮一张一合的，那节奏与男人咳的节奏是一样的。

颜器心中苦笑，暗道：天生万物，总会有个因果，就好比男人现在这个样子，他或许已经有了必死之心，可是偏巧，他遇到了颜器和玉儿，而玉儿又研究出这样一种奇特的“解毒”之法，虽然玉儿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行，男人听到了，有了生的希望，又或者速死的可能，他都要尝试一下。

活了，固然是个好消息，死了，也未必是个坏消息，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而事实上，大多数人的赖活着不如死了。

玉儿面馆的后巷之中，住着一位高寿老人，已经年逾百岁，被无数人羡慕，然而，老人每天睁开眼睛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怎么还没死哎！

老人的牙已经掉光了，每日只能进些流食，有时子女得空，会将老人抬到户外，晒晒太阳，见见阳光，如果子女没时间，老人整日里只能躺在床上，毕竟老人自己行动已经很困难了，先不说老人自己会不会摔倒，就是老人自己，也觉得自己没有那个气力了。

儿孙满堂，但是哪个儿孙不需要为他们自己的那张嘴去奔波劳碌呢，哪有一个人可以长时间地一真呆在老人的身边呢。

当然，大户人家的子女或者可以，毕竟大户人家的后人或许不需要为糊口而劳作，但是，身为长辈，又有谁让自己的儿子、女儿，整日里为自己端屎端尿的呢？

母亲都乐于照顾孩子，却少有母亲乐于这样被孩子照顾。应该说，父母之恩只能来世再报，今生只能做一些本分的事，然而，就这样一个最基本的，最简单的，本分的事，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人人都会求生，这是很正常的，颜器对于今生的失落之情已经溢于言表，但是，他仍然满怀希望地生活着，只是，在颜器的心里，已经放弃了来世的想法。世间的确很美好，只是那些美好的东西，对有些人来说是唾手可得，而对颜器来说，他却追求了一辈子，那些美好，那些可以将美好唾手可得的人们，对美好的忽视，简直令颜器心痛，然而，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对于他们来说，得来的太容易了，凡是太容易得到的东西，都很难被人珍惜。不是每个人都懂得珍惜眼前人的。

男人的咳声停下了，男人的眼皮是闭合的状态，而且明显地下陷，看起就好像是眼窝深陷的样子，只是那深陷的原因，说出

来实在让人胆颤心惊。

看起来，男人求生的愿望很可能实现了，当然，他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他的那双眼睛，已经是药石难求了，除非给他能自己长好，或者干脆换上一双新眼睛。

颜器起身下床，蹲在男人身边，伸手搭在男人的手腕上，只数息之后，颜器微微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到底怎么样啊，你这又点头又摇头的！”玉儿不耐烦地问道，“他能不能活过来？”

“那要看是怎么算活过来了。”颜器轻叹道，“暂时是死不了了，只是，他身体的机能受损严重，恐怕没有多久的寿命了。”

“那也比立刻就死强多了吧！”玉儿撇嘴说道。

“你这么说也对，你的确算是把他救活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的生命质量大打折扣，不要说一身功夫，恐怕连吃饭、说话、走路都会有些吃力。”颜器摇头道。

“颜捕头！”男人叫了一声，那声音就好像是从地狱之中传来的一般，阴森、冰冷、有气无力，却又直刺人心，仿佛不是从耳朵传入脑中，而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来的一样，诡异，奇怪，又不可理解，甚至分不清那是男人的声音，还是女人的声音。

“是他在说话吗？”玉儿涨着胆子凑了过来，躲在颜器的身后，从颜器的肩头，小心翼翼地看向男人。

男人的脸上的两个血窟窿已经被他的眼皮挡住了，虽然整个面孔已经被毁容，但是大部分的脸上都还有布包裹着，当然，原本的白布早就已经染成了红色。

“谢姑娘救命之恩！”男人听到了玉儿的问话。

颜器双目微眯，知道男人的神智已经大体上恢复，毕竟他能分辨出颜器和玉儿二人，更是记得之前“救”他的方法是玉儿的主意，也是由玉儿亲手操作的。

“你又何必谢她，她让你遭的罪不小啊！”颜器说道。

“在下早就已经没有知觉。”

“没有知觉？难道你不知道疼吗？”玉儿插嘴问道。

“是的！虽然在下看不到自己的惨状，但是能感觉得到，毕竟我已经瞎了，还躺在地上，但是，在下感觉不到痛苦，即便是有鲜血从眼睛里流出来，我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知道，视力越来越差，到后来就什么都看不到了。”男人平静地说道，他平静得吓人，就好像他说的那些可怕的事情不是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而是发生在别人的身上一样。

“你是谁？”颜器沉声问道。

“在下丐帮帮主盖立。”男人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八个字，这八个字的分量实在是太重了，颜器听到了也是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并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直接坐到床上，而玉儿直接被他挤到了旁边。

“你真的是盖立！”颜器实在是不敢相信，不禁又问了一句。

“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在下更是已经朝不保夕，虽然暂时不死，也许用不了一时三刻，我还是难逃一死！”盖立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在下之所有不甘一死，主要是有两件大事没

有完成，想请颜捕头帮忙。”

“什么事，你尽管说！”玉儿抢着说道。

“如果玉儿姑娘愿意出手相助，那是再好不过的了！”盖立语带感激地说道。

“你倒是会求人啊！”颜器伸手摸了摸鼻子，说道，“说来听听，总不会是要我们为你报仇吧！”

“颜捕头说笑了，盖某自己的私仇算得了什么，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男人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而且，如果大事得成，盖某的仇也就算是报了！”

“那个香怡把你害得这么惨，你竟然不想找她报仇，我越发地对说口中的两件事儿好奇了，快说吧！”玉儿好奇地说道。

“第一，剿灭天机宫！”

“你什么，你再说一遍！”玉儿脱口说道，而且声音高了数倍。

颜器不禁瞪了她一眼，说道：“你已经听得很清楚了！”颜器又问盖立，“说第二件事是什么？”

“我想让二位将丐帮的武学传承下去，当然，作为报答，二位可以练，但不能外传，哪怕是二位的弟子甚至是孩子，都不会传授！”盖立说道。

“丐帮降龙十八掌，还有打狗棒法，都是武林中最上乘的功夫了，如果失传了，那就真的太可惜了！”颜器点头说道。

“你为什么要剿灭天机宫？”玉儿故作镇定地问道。

然而，玉儿的假装，哪里骗得了堂堂丐帮帮主的耳朵。

“玉儿姑娘，难道你与天机有渊源吗？”盖立问道，“姑娘不是恒山门下吗？”

颜器嘴角翘了翘，说道：“看来你把我们之前的谈话都记得一清二楚啊！”

“颜捕头见过在下的裸体，应该知道在下能活到今天的原因。”

颜器点了点头，看向盖立，这才想起盖立看不到自己点头，这才说道：“我知道一些，能猜个大概吧。”

“那么颜捕头自己在下中的是什么奇毒吗？”盖立又问道。

“不知道。”颜器摇头说道。

“你中的是什么毒？”玉儿问道。

“在下也不知道？”盖立说道。

玉儿闻言，脸上有些许怒意。

“玉儿姑娘不必发怒！”盖立就好像能看到玉儿的表情一样，接着说道，“虽然在下不是这毒的名字，却知道中毒之后感觉。”

“说来听听！”玉儿随口说道。

“难道你感觉不到痛，就是此毒的作用！”颜器问道。

“颜捕头所言正是！”盖立赞了一句，说道，“此毒奇怪无比，它令在下感觉不痛，可是除了痛之外，其它的感观却被放大了数倍！颜捕头可明白再下的意思？”

颜器瞳孔一缩，轻声问道：“你是说，香怡就是用此毒来刺激你的身体？”

“正是。”盖立无奈地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了，什么放大，什么刺激的！”玉儿撇嘴说道。

“你还太小，等长大了就明白了！”颜器不想跟玉儿纠结，直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