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那个不知天日几何的牢房里等着，等着云归他们的到来。

我知道在无力回天之前，孟历是不会将我这枚棋子拿出去的。拿我去要挟云归，就说明他承认自己输了，而他的尊严还不允许他那么做。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从某一天开始，我的伙食渐渐变差了，从两个菜变成一个菜，然后从一个菜变成只剩下米饭，最后变成了一碗稀粥。

当宫女将那碗可以照见人影的稀粥递给我的时候，我终于对她道：“云城是不是被围多日了？”

十几岁的少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抹了一把眼泪。她们从来都不和我说话，想是被上面下了命令。

我将粥碗放到一旁，对她道：“你帮我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吧。”

她疑惑地看着我，小声问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笑着对她道：“云城快守不下去了，对不对？如此，陛下也就快要让我出去了。到时候，见我这样蓬头垢面脏兮兮的，岂不是要敬而远之？”

她将信将疑地看着我，最后还是点头道：“好吧，我帮你准备，反正也许过不了几天，我们就要一起死在这里。”

等我睡了一觉之后，方才的那个宫女果然拿了一套衣服过来，又打了水让我梳洗。

我对她道谢，她却只是低头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

我低声对她道：“到时候找个地方躲起来，哪儿也别去，然后就会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里是云归的家，他是绝对不会允许残忍的杀戮发生的。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我也没有解释，只是道：“你记住我的话就好，就当是我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

—**—***—**—

我梳洗收拾好后不久，就听到监牢的门被打开了。有一队军士走了下来，让我随他们出去。

刚走出监牢，我就闻到了空气中衣服和尸体烧焦的气味，那是属于战场的气味，是属于毁灭的气味。

我被他们塞进一辆马车，马车匆忙前行，很快便停在了城门下。有士兵将我带上城头，然后绑在了一个十字形的架子上。

城下黑压压的一片，一直漫延到天际，铠甲闪耀着鱼鳞般的光泽，姜国的大旗在这铁甲寒光之间迎风而展，烈烈作响。

在这千军万马之前，云归和二哥高高地坐在马上，仰头向我看过来。

我的目光从他们身边扫过去，却不见孤竹的身影，心反倒安心了下来，今日之事绝对不可能善了，若我不在了，只希望他可以好好活下去。

我压下心中的绝望，看着城下，对云归和二哥露出了一个微笑。我从来不想做这个长公主，但此时此刻也不能在千万兵士面前失了公主的颜面，虽然我在他们的眼里已经足够难堪，但最后一次还是要给自己留那么一丝的尊严。

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侧过头去，看到左侧还有一个一样的架子，平陵长公主此时和我一样也被绑在架子上。

我轻轻地叫了声“母亲”。

她对我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别怕，长乐。”

我说：“嗯，我不怕。”

从容赴死，其实并没有想的那么容易。我不怕死，可我不想死。我的生命背负了那么多人的牺牲，而我还答应了一个人要陪他一起白头。我承认自己是个贪心的人，分明是我自己一次又一次不顾一切地去冒险，然后再在这样的时刻想要祈求奇迹。

这时，孟历身着铠甲从一侧走上来，然后停在了正中间。他扫了一眼城下的敌军，目光最后停在云归身上：“我是该叫你楚云归，还是该叫你孟湜？当年的楚国太子，如今的姜国皇帝，哈哈，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城下的军队中传来一阵吵杂之声，云归却岿然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孟历。

孟历接着道：“为了一己私欲，践踏故国山河，搅乱先祖安宁，你可知罪？为了一己私欲，骗你身后的姜国儿郎为你抛弃家园，为你捐尸沙场，你可知耻？”

孟历此语如惊天之雷，随着声音落下，姜国军队中的嘈杂之声如潮水一般向后面扩散开去。孟历看着城下，终于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两军交战，最重要的就是军心，而此时军心动摇，极易产生哗变。当此之时，若有人趁机振臂一呼，杀了云归和二哥，再攻入这本就是强弩之末的云城，就可以瞬间获得整个天下。如此巨大的利益，足够令人挺而走险。而我能想到这些，姜国军中那些将领又怎会想不到？握在云归二哥他们手里的决胜之矛，在瞬间就可能变成夺命之箭，我惊出一身冷汗，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城下。

果然见那一片骚动之中，有一个身穿银甲的将领突然驱马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他们停在前面，然后转过身面对着云归他们。

城下气氛顿时变了，嘈杂之声小了下来，然后又有十几个将领陆陆续续驱马向前，走到了刚才的那个银甲将领身后。随着这十几个人的走出，他们身后的军队也慢慢向那边移动，最后，姜国大军被分成两个阵营，一左一右，一多一少，左边多的在那银甲将领的身后，右边少的在云归和二哥身后，中间空出灰黄色的大地直通向天际。

至始至终，云归和二哥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整个城下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只剩下了旌旗舞动的声音。

那个穿银甲的将领驱马向前一步，高声道：“楚云归，许临，我们姜国河山，竟险些落入你们这两个楚贼之手。当年先帝驾崩，太子和诸位皇子先后离世，如今想来，只怕全都是你们下的手吧。”

话音刚落，城下又是一石击起千层浪，但云归和二哥还是没有说话。

银甲将领的声音便更加得意起来：“姜国的儿郎们，杀了这个窃国贼，然后随我一起攻入云城。”

他说罢，身后的几个将领已经拔出了自己的佩剑，雪亮的剑锋蓄势待发，下一刻就要将城下变成自相残杀的血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