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了孟珂的身世，我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我看着云归，道：“孟珂他并不是什么楚国太子，他根本就不是孟历的儿子。既然如此，你何必一定要杀他。”

云归却只是露出一个无奈地笑：“你刚才说的真相，孟历知道吗？楚国子民知道吗？如果他们不知道，那孟珂就是楚国太子。当然，你拿出足够的证据，向整个天下证明他不是孟历的儿子，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放过他。”

是啊，如果他不是孟历的儿子，那他就是孟历的耻辱，自然是要让他活着的，而且活得越久越好。可是，如果我证明了他不是楚国太子，就有更多的人要因此丧命，太子妃苗依是西川公主，自然不会有危险，但是他的养母和他的两个儿子却是非死不可，为了救一个人而杀更多的人，并非我和他所愿。

见我不说话，云归道：“既然你不愿意证明，那就只能等待孟历的决定了。”

我低叹一声，终于失望地道：“你其实有无数种方法留他一命，因为只要天下人认为他死了，你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你只是不想罢了，终究是我在强人所难。”

说罢，我只觉得满心绝望，心知此事事关两国天下，终究不是凭自己三言两语就可以改变的，况且以云归的性格，一旦做了决定，即使我肯低身下气地去求他，只怕也不会再有任何用，于是不再说话，转身向城下走去。

却听云归在身后问道：“长乐，你说的留他一命，是终身囚禁他，还是放他远走江湖？”

听到这句话，我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他继续道：“总有一日，我会不得不杀了他的养父母，他的儿子们。那个时候，你觉得他是愿意在牢狱中苟延残喘，还是一死了之求个解脱？他是愿意逍遥江湖，还是会像宣逸一样回来找我和许临复仇？如果他真的回来复仇，在他和我们之间，你是选择像杀了宣逸一样亲手杀了他，还是让他杀了我们？”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是那般透彻而犀利，让我无从回答。我一心只想救孟珂，但至于救出来之后要怎样，我完全没有考虑过。我无力地将身体靠在城垛上，只觉得头晕目眩。

身后传来云归的脚步声，然后听他歉然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

我忍住眼泪，无力地道：“云归，你说的都是对的，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终于不忍地说道：“如果孟历最后没有答应，我会陪你去见孟珂一面。”

我知道他说的见一面，指的是最后的告别。我轻轻点了一下头，道：“嗯，我先回去了。”

他说：“我送你吧。”然后他沉默地走过来，扶着我沿楼梯向城下走去。

他吩咐等在城下的宫人用御辇送我回永寿殿，就在我将要登上车的时候，他突然轻声问道：“你有身孕了？”

我只能点头，想必是我不时地护着小腹，让他看出来了吧。

“为什么是他？”他看着我，神色分外哀伤，“我知道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你，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但我只想问一问你，为什么是他。”

“或许是，只有和他在一起时，我才是真的我。”我看着云归，这样回答。

有的爱情只存在于彼此伤害中，比如邓陵渊和苏庭风。

有的爱情需要不断忍耐和成全，比如二哥和董清浅。

但这世界上也有一种爱情，它能让我们因为彼此而活得更接近自己真实的样子，也更接近自己想要的样子，比如宣逸和萧阮。

我想，我和孤竹一定是最后一种。

为什么是孤竹，其实我也很多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但我并不知道答案。

爱的由来总是很复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是，我不想简单地将我和他之间归因于缘分，世上的相逢那样多，能够相爱的却寥寥无几。所以我想，大概是因为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能做我真实的样子，软弱的，绝望的，不堪的，又或是坚强的，快乐的，美好的，我所有的真实都在他的眼里，一如他面对我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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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欢打算留在宫里，我因为担心有孕的事情被人知道，所以拒绝了宣碧瑶的挽留，坚持要回去。

傍晚的天气很好，到宫门口的路也不远，我便让车先去宫门口等着，打算慢慢地走过去，这段时间在家里闷得太久，女侍医也说稍微运动对孩子有好处。

宣碧瑶坚持要送我，开心地把一直黏在身上的宣皓交给陆清欢，然后和我一起向宫门外走去。

夕阳的余晖洒在宫道上，将两侧的宫殿照耀得更加精致华丽。

宫人们远远地跟在后面，宣碧瑶挽着我的手臂，跟我抱怨着宣皓各种磨人的本事：“就这半个月，先是给宫女们用墨画了鬼脸，把前来请安的何夫人吓得跌倒了，然后将他父皇的一块玉藏了起来，阖宫上下找了个人仰马翻。前天半夜不许我睡觉，非要和他一起看萤火虫，说什么‘小扇，萤虫虫，噗噗’，弄了半天才知道是‘轻罗小扇扑流萤’，你说这么大点的孩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过来的。”末了她无奈地长叹一声做了总结：“真是个磨人精。”

听她说着，我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沉重的心情也稍微舒缓了一点。

宣碧瑶道：“姐姐你还笑？你都不同情我。”

我笑着摇头：“你呀，口是心非。抱怨了这么一路，其实心里疼他还来不及呢。”

她被我揭穿，吐了吐舌头。要是被身后的这群女官们看到她们的皇后这样孩子气的表情，又要劝谏不休了。她轻笑着道：“等姐姐自己生一个就知道了，到时候看你还笑我。”

我只能微笑。希望肚子里的这个也是个小磨人精吧，这样他的爹爹就可以多一些时间陪他闹，陪他笑，少一些时间去悲伤了。

宣碧瑶挽着我的手臂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发出一声悠然的叹息。

我侧头去看她，才发现她的脸已经像六月的天气一般，从方才的晴朗明媚，变成了此刻的昏黄暗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