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又是被熟悉的梦境惊醒,睁开眼却意外地有月光漏入眼中。起身来到铜镜之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张惨白的脸,就连眼里也泛着如月光一般冷冽的光芒。就着朗月穿好了衣衫提上一盏琉璃灯笼,蹑手蹑脚地出了门,生怕有星点的动静吵醒了白日里那些来者不善的家伙。出了院门后一时间有点不知去往何处,所幸就随着自己的脚步带着自己而去了。
眼看着眼前的景物越来越眼熟,自己终是忍不住轻笑出了声,心中这才开朗了些。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落雁峰的半腰了,旧时常无事得了什么佳酿必会邀上二三知己推杯换盏畅饮的地方呐。可惜了,原是最令我安心的地界,现时冷月清潭的美景映入眼中也只是让我心里更没有着落而已。夜凉如水,却也难安抚我此时的躁动不安。
是的,除了惶恐,更多是不安,仿佛自己瞬间就是去了所有倚靠的不安。失去了华山庇护,失去“天下”的一席之位,失去那人的爱护……自从得回了这双眼睛,重拾回了当年的种种被人遗弃的过往,心里的不安也就再度抬起了头,冲我虎视眈眈地吐着蛇信,待我一有懈怠之机便将我吞噬的尸骨无存。缓缓抬手抚上眼睫,能感受到也只不过指尖点点微弱的凉意而已。睁开眼,看着山间万物不复往日里清晰的形状,反倒依着本身汲取的日月精华和红尘俗气的少多,散发着深深浅浅颜色各异的光晕。没的让人看了就心生烦躁,灰暗的树木,碧绿的山石峭壁,暗沉不见底的水潭,朗朗月光在眼中倒是透亮地与白昼一般。这世间万物所得灵炁越多,体现出的光晕色彩便越多,唯有日月,纯粹而强大。
将手中灯笼放在一颗崖边的老树下,用大氅将自己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然后靠着老树坐了下来。略微闭上双眼醒上一醒神。再睁开眼时眼前又陷入了黑暗之中,拧起眉心,嘴里就吐出了一句咒骂:“他娘的!”眼前一片黯沉,光线明暗都难以辨别,甚至原本脑中清晰记得的水潭悬崖的位置现在也不甚确定了。不知道哪里是可以踏实的土地,哪里又是悬崖万丈,只能依靠着那颗老树伸展了下四肢,然后不再盘膝而坐,敛气收神。一线清凉的灵炁缓缓滑过周身每一寸经脉,从发肤渗出,整个人立马就宛如从初冬的湖水中钻出来一样冷泠泠的清醒起来。半晌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幸而这凝神决还未尽忘,现在暂时还可安抚心绪。眼角余光无意识的四处扫了一扫,只见不远处似乎有野兽出没,不过应该只是靠近水边休息而已,遂也就没有太过在意。半晌后,再次睁了睁眼,眼前仍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重墨色,而那眼前却只有那只野兽能够撞入我眼中,我才恍然惊觉一件事:
这华山之巅哪来的异兽端坐于我眼前,在这一片黑暗之中带来光明?!
眼前这应该不是普通的走兽了吧,慵懒的伏在离自己不远之处,似乎是只乖巧的小狐。因是身处一片黑暗之中,故也不能估算出我们之间的真实距离究竟有多远。只能见它雪白的一身油滑水亮的皮毛根豪毕现,华贵而刺眼,且是这片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光源。小巧而沾染上些微水汽的红嫩鼻翼轻轻扇动着似乎是为了辨认清我的气味,在确认之后抬起了精致的下颌转向我,微张的嘴里还可看见两颗细长锐利的犬齿,细辩之下还可见它两胁下还收着一双羽翼,羽毛也是一色的纯白。而后缓缓睁开了那双微眯着的眼,霎时惊得我忍不住避让开了一直盯着它的目光。好纯净而简单的光彩,逼人地直视进我们这些人的内心,却奇异的没有半点被人窥视内心的感觉。忽然那异兽眼波流转间开了口,神态间颇为倨傲出尘:“汝为惊魂师,‘往’言若?”纵然声线低沉暗哑,然而饶是我这般好的耳力也出了奇的辨不出阴阳
嗯,一片黑暗中有双眼睛如此赤诚地看着你,目光柔滑似水,温和而不带任何其他的色彩之时,还真是做不出什么欺骗的回答来,于是只能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答道:“是……也不是,区区不才华山十九徒华拭薇而已。”摸上腰畔长剑,舒展开盘坐着的双腿,一手扶着树干缓缓站起。
自己就这么静静看着那个人就这么站起身来,仓促间也没有失了从容的份,可她心中偏还是可以听见点点呼喊着畏惧的声音,这个寄主啊……可与当年云阳跟我形容的那个乖张女子有着很大差别的。在他口中她本该是洒脱直率,玩世不恭但从不与人轻易放下戒心,有时又淡漠的恍然要出尘离世一般,哪像现在这般世俗和胆怯。自己在一旁观察她也有些年月了,那个看似坚韧实则比谁都要脆弱的女子,于人前如何的桀骜不群,在人后总是喜欢初生孩童一样简简单单眯起双眼嬉笑怒骂,毫不掩饰任何彼时的心绪。
可不管如何,她从来就不曾因困境而退缩,但是现在只是因为她那双眼睛,连这漫天星光都倒映不入的眼睛,她就开始畏缩了。若不是她尚能看见自己,连自己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具备身为惊魂师的资质了。于是只是再度开口询问:“你真是‘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