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第带着新雨在草原上骑马四处奔跑,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不知愁的年岁。那时有她父亲刘合心的庇护,那时没有任何烦恼的干扰。周游天下可以尽情欢笑,任性一些,顽皮一些,不必有任何顾虑,那种快乐是多么的纯粹。
因为知道了爱,所以多了一份怨;因为有所求,所以便有了求之不得的苦闷。当年的温第十分自信,但当自信最终消失,也只留下几滴清泪。
失去了父亲,没有了爱人,独自一人守着四清海,生活有些孤寂,没有太大的欢喜,好在也没有太大的悲伤。只是因为心中还是放不下那份尘封了十几年的感情,于是世间便又了一个女侠。
马儿在草原上驰骋,心也随着马蹄的奔跑而飞扬,一切愁苦,一切怨恨,都随着风儿消失不见。不多时,二人已经走出了很远,当温第正准备往回走时,却听到新雨喊道:“姑姑你看,前面有花,你快带我过去,我要看花。”
温第闻声,向着小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一点鲜艳的颜色在枯黄的背景下显得十分明目。
“这么冷的天气,竟然也有花开,实在是一件新鲜事,我这就带你去看看。”温第一笑立刻纵马前去。
来到近前一看,原来只是一座坟茔,上面植着许多小花。三人就在坟前打扫落叶,那一副一丝不苟的样子,仿佛在做一件十分神圣的事情。
“挚友萨佳丽之墓,魏增立。这是女武神的墓呀。”新雨照着墓碑读着,然后吃惊道。
“萨小姐你跟了魏增那么多年,也出生入死那么多回,最后这挚友二字,你觉得如何?是感到满足,还是有所怨言呢?如果是我,我肯定不会原谅他的。”温第把头一抬,忍住不让泪水留下。
“不知到两位和萨小姐是什么关系,在这立春时节,也来到这里探望。”一名脸上带着一道长长疤痕的人走上前问道,这人正是替萨佳丽守墓的蛮兵统领。
“我和萨小姐相识一场,也曾经共过患难,也算是朋友吧。只是一直不知道她葬身在何处,便一直没有前来。这次出来被这些鲜花吸引,便走了过来,没想到竟是故人之墓。这些花都是你们摘的吗?”温第说道。
“不是我们摘的,是狂士大人几天前摘来,种在这里,希望萨小姐能够看到美丽的春光。只是这里背风,这几天也日头高照,这些花一时也没有冻死。”蛮兵统领说道。
“前几天他出去说办点事,一天也没有回来,没想到就是为了做这件事呀。这个人平时什么也不说,凡是都藏在心底,各种心思,让人猜来猜去实在太可恶了。当初去到四清海去,连声招呼不打就走了。现在又偷偷一个人,在做这些事情。这又有什么用呢?人都死了,做什么也来不及了。”温第听罢,内心先是生出一丝感动,随之却化为悲伤,到最后竟然成了一缕怨念。不知道是在为萨佳丽可惜,还是替自己抱不平。
“‘人生多无奈,但是我身有坚守;不是我的内心多么无情,只是猜不出结尾的我,把自认为最好的留给了你。如果可以重来,一定要好好听你说说你心中的话。’这是几天前狂士大人在萨小姐的墓前说的话,我想狂士大人的内心也是有挣扎的。”蛮兵统领回道。
“有挣扎又如何,最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我只是替萨小姐抱屈而已。咫尺天涯,还不如今生永不相见才好。”温第说道。
“姑姑说的对,这一切都是那个坏人的错。你就带我离开这里,然后再也不会来。有我们两个,照样能过的很好。”新雨在一旁撺掇道。
“小丫头你懂什么?大过年的哪有离家出走这一说?更何况,我答应了要保护好人家,怎能中途离开呢?我一代女侠也是很讲信义的。”温第听新雨说永远离开毅山,再也不见魏增,心中也是十分舍不得,这些日子以来,和魏增一起帮助村中的人谋生活,日子清苦但也很快乐。魏增口中虽然没有一句情话,但举手投足自是含有一份心意,舍弃这一切选择孤独,这又如何能做到?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那个坏人,那你就被他欺负吧,我不理你了。”新雨说了一句,然后便跑开了。
温第又不知道自己的心是怎么想的,坐在萨佳丽的墓前发呆。蛮兵统领也识趣的离开了,如今被小花点缀的坟前只有她一个人了。
温第心中在想,如果没有冯连生,如果没有李唯真,当初一相见便和魏增相爱,最后也修成正果,会是什么光景?
也许是二人携手同游江湖,行侠仗义成为名满天下的大侠夫妇;也许守着四清海,生上三儿四女,过上弄儿为乐的小生活;也许魏增这十几年争霸天下的日子里,也有她的身影陪伴,共同承担一切的荣辱。总之无论结果如何,孤独二字都永远不会进入她的心,成为永恒。
现在的生活快乐吗?其实也是很快乐的,只是夜深人静独自难眠也是孤独的。离开是舍不得的,失去会是痛苦的,只因为牵绊无法割舍。但无论如何,温第明白,孤独已经难以离开她的心了。
世间流逝,日头西斜,晚风阵阵,带来深深的寒意。温第起身向萨佳丽道别,骑上红马便招呼新雨回去。
“姑姑,那三个人虽然长得有些可怕,不过也都是好人。他们说我这么漂亮,要是武功好些,在瑶东一定会被选为女武神的。姑姑你回去就交给我武功好吗?”新雨说道。
“好,回去就教给你。”温第漫不经心地说道。
进过一天的游玩,新雨对温第已经敞开了心扉,跟温第说了许多小孩子的心话。温第一边听着,一边笑着,但是心和那落日一样,渐渐要落到黑夜中去了。
马儿迟迟行走,终究回到了山谷。温第下马就要把新雨带回给魏增,却不料魏增已经来到了她的门前。
“这一天还算开心吗?忙了这么久,总算能清闲一会了。”魏增见温第到来,迎上去笑着说道。
“还算可以,四处转转心情很好,顺便去萨小姐的墓祭拜了一下。你来找我干什么?是不是怕我把孩子弄丢了。”温第回道。
“当然不是了。这孩子谁也不理,能够和你亲近,我也很高兴。二师兄从山外带回来些年货,我见你没去领,便给你带来了。”魏增说着把手中的几个纸包递给了温第。
“我本来也是要去的,不过遇到了这个小家伙,就没去成。你能记得我,也算不错,想来以后也会给我种花的。”温第接过纸包,一笑说道,笑中带着几分惨戚,也带着几分埋怨。
“花,我只能给萨小姐种上,因为那是一份歉意。我以前对你是有歉意的,但是现在这种歉意都将消失不见。因为幸福的生活,不会有任何遗憾掺杂在其中。”魏增回道。
“你又怎么做到呢?你一直是那么顽固,为了一个人,就可以对其他人爱答不理,对你抱有期望,除了遗憾还能有什么?”温第把头摆过去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要是以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但是自从那次围猎后,我看到了一些东西,让我对生命了解的更深了。我可以很自信的说,生命可以不留遗憾。”魏增说道。
“可你又能怎样做到呢?我倒想好好听听。”温第饶有兴趣的回道。
“遗憾是什么感觉?是痛苦,是孤独,是无能为力。只要没有了痛苦,只要没有了孤独,只要凡是都可为,便没有了遗憾。那次围猎之后,所有人心中饿隔阂都消失不见,时代的仇恨,无尽的恐惧,这些都是摆在我们和占突人之间的阻碍。共同努力,然后共同分享成果,所有一切隔阂都消失不见了,心与心相对,没有利害的纠纷,这就是至福。”魏增说道。
“说的不错,这些日子,帮助村子里的人谋生活,每一次的努力,每一次的收获,当让我感到很快乐。可是有些东西注定不能得到,一个人的时候,也很是孤独。”温第说道。
“你心中想得到什么呢?只要努力一定可以的得到的。”魏增回道。
“我想得到你的心,你能给我吗?你肯定不会抛舍弃你的妻儿,接受我的,说的再多也是白说。”温第说道。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那没有任何问题。我会一心替你着想,并且一心让你获得幸福。不是口头上,而是在实际上让你获得。我的妻儿我是不会舍弃的,但是你心中的孤独我也会想办法消除。”魏增说道。
“怎么消除?是不是到最后又是‘挚友’两个字?可是实际上什么用也没有。”温第讽刺一笑说道。
“一切都会有用的。十几年前归芜城一别,我以为从那以后便再也不会见到你。四清海看见你和郑独行在一起,我以为你已经走出了过去,重新过上了幸福生活。直到我重新遇到你,知道你独自在四清海生活了十几年,我才知道你对我的这份情,到底有多深。从我在漠北再次见到你的那一刻,我的心中已经有了考量。
“经过十几年的闯荡,我努力过,奋斗过,也辉煌过,荣耀过。但是到了最后,我失去了一切,我终究不再是以前的我了。你看这个村子,你刚来的时候,只有几间用树枝搭成的棚子,人人都吃不饱,穿不暖。如今已经成了这番气象,到处都是可以遮风挡雨的屋子,人人也能轻松快乐的过年。这就是我们共同努力下实现的。
“婚姻是什么,是两人的结合,是把希望交给下一代,共创美好的未来。如今我们为了村中人的未来努力,不能说不是同心协力,我们为了他们的将来奋斗,就是为了创造一番乐土。这里存在的一切都是,我们心意相合的结果,有了这一切,为什么还会孤独呢?”魏增说道。
“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这里的一切就是你我共同努力的结果,也算是我们的孩子。”温第环视村子一周,暮色之中,炊烟袅袅,人人嬉笑谈论着过年的事情,在这里真的不该孤独的。
“温第,我们都是世俗中的人,就要好好遵守世俗的一切礼法。但这并不能阻挡我们追求,不属于这个世俗世界的爱。我的心里面永远有你的一个位置,就像你这十几年你一直不能忘掉我。只是我们爱的结果,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片乐土。”魏增说道。
“说着倒很有趣。看着这个村子一天天的发展起来,其实我也很难割舍的。也许真如你说的一样,只要把这里建成一片乐土,一切孤独都将不复存在。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带着新雨回去吧。”温第似乎解开了心结,坦然一笑说道。
“新雨看来和你很合得来,也许和你在一起,她能更快乐的生活。”魏增说道。
“这些丫头脾气是有些怪,不过也不是很难相处,今天玩了一天,我们都挺开心的。”温第看了看在一旁无聊摆弄枯草的新雨,真诚一笑说道。
“如果你愿意的话,不如就让新雨和你一起生活吧。她对我有心结,一见到我就满脸的不高兴。这样可不好,生活就应该高兴才对的。也许和你在一起她能更开心。”魏增说道。
“你愿意把她送给我,这个礼物可是有些重呀。”温第打趣地说道。
“这么说你是愿意的。新雨你过来,我问你,你愿意和你刘姑姑在一起吗?”魏增招呼新雨到跟前说道。
“只要不和你在一切,我跟谁都愿意。我要和姑姑学武功,留在这里正好。”新雨走到两人身前,躲在温第身后不客气地对魏增说道。
“你愿意,就留下来吧。不过你要乖乖的,不然我一定会罚你的。”魏增故作严厉说道。
“不要吓唬孩子,她其实很好的。”温第说道。
魏增和温第又说了几句便离去。从此新雨边和温第住在了一切。宁静的生活冲满了欢笑,逢年过节也少了一份孤独的寂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