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安侯被吵醒,恼得要命,这姜姨娘还没生呢,胡乱叫什么不好了,简直是在咒人!
他不情不愿地起身,周姨娘已经俯身伺候明安侯穿戴整齐,蹙起柳叶眉担忧道:“也不知道妹妹如何了,都说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实在叫人担心,侯爷赶紧过去看看。”
“你在这里守着,外面凉,就别出去了。”明安侯被她擦了擦脸,感觉睡意被赶走,这才精神了一些,捏了捏周姨娘的手心,便去了姜姨娘的院子。
因为早有准备,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还算有条不紊的,不见惊慌失措。
想到这都是周姨娘事先安排妥当的,明安侯不住地点头,郎中又被请过来在偏厅候着,稳婆已经进去了,很快面色凝重地出来问道:“侯爷,夫人难产了,这是保孩子还是保大人?”
明安侯一惊,想着孩子如今尚未足月,生出来也未必能活着。侯府了不需要多一个病怏怏的继承人,便皱眉道:“当然是保大人,别让她有事了。”
稳婆听了十分惊讶,外头都说明安侯是个狠心的,连枕边人眼也不眨都送去了刑场。
要不是侯府给的赏钱十分诱人,她也不敢过来接这个活计。
这时候难得听说要保大人而非孩子,稳婆心里对明安侯的印象好了不少,到底是个情深意重的,孩子可以再有,大人没了,好日子却是到头了。
稳婆重新进去,因为不用顾忌孩子,倒也顺利。
孩子也是争气的,虽然瘦巴巴的,呼吸也虚弱,却跟着活了下来。
稳婆抱着小小的孩子出来笑着道:“恭喜侯爷,母子平安。”
明安侯只瞥了眼巴掌大的孩子,面色白里透青,看着就不是长寿之相,顿时兴趣缺缺:“送去给奶娘,夫人也好生让人照顾着。”
稳婆得了赏钱,欢天喜地,只惋惜襁褓中的孩子似乎不得侯爷的心。小心翼翼抱回了姜姨娘的身边,有府里准备好的奶娘接手,她很快就离开了侯府。
明安侯添丁的事没半天就传遍了整个京中,但是贺喜的人并不多,而且都是派管家上门送礼,亲自来的一个也没有。
为此明安侯很是发作了一通,气得摔了一副青瓷茶具:“真是狗眼看人低,以前不知道怎么巴结我呢,如今倒是一个个避得老远,谁都不敢靠近。”
周姨娘抚着他的胸口给明安侯顺气,温柔地安慰道:“侯爷息怒,可要仔细身子。那起子小人看不起侯爷,那是他们没眼力。等侯爷以后发达了,得了十四王爷的青眼,他们肯定要后悔的。”
明安侯瞥了她一眼,点头道:“你说得对,都是势利眼,要是我得了势,谁敢对我不敬?”
只是十四王爷的喜好不多,唯独钟爱玉器。他一个阁楼的玉器都被收走了,想巴结十四王爷的资本也没有了。
侯夫人房间底下的几箱子金砖都给搬走了,连库房也没剩下几件值钱的。
好歹书房里还放着祖父留下的几笔银钱和两件古玉器,银钱却挥霍得差不多了。一大家子,哪里都得用钱。
长此以往,明安侯府真要遣散下人,拮据地过日子?
明安侯光是想想,就觉得丢脸至极。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还不私底下嘲笑他?
堂堂一个侯爷,府里竟然没几个钱,真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但是当掉祖父留下的两件古玉器,他又十分舍不得。
识货的人实在太少了,拿出去要是被压价,没拿回多少钱,又被人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明安侯丢不起这个脸,但是没有银钱在身,更是浑身都难受。
他总要去打点上下,又得讨好十四王爷,哪里不要用钱了?
思前想后,明安侯决定把此事交给周姨娘去办。
崔琉娘得了阮掌柜的信笺,十万火急把她叫去百宝阁,不由十分惊讶。依旧上了三楼的房间,阮掌柜早就已经等在那里了,满脸红光,围着两件玉器啧啧称奇,一双眼泛着璀璨的光芒。
她就知道,阮掌柜肯定是得了好动,这是叫自己来鉴赏一番了。
“夫人来了,快过来看看这件古玉器,很是有些年份了。”阮掌柜看见崔琉娘,赶紧招手,又贼兮兮地道:“夫人猜猜,这两件玉器是从哪里来的?”
崔琉娘走了过去,仔细瞧了瞧这两件玉器。
其中一件是青玉花插,却是少见的玉琮器形。主体为圆直筒,圆筒器璧外再雕出了棱脊,上面雕琢了细线阴刻圆圈和方形。
尤其花插上带着赭斑,确实有些年头了。
阮掌柜秉着呼吸,生怕她会开口说自己又看漏了眼,一直紧紧盯着崔琉娘。
只见她轻轻点头,指着玉琮道:“这是个好东西,阮掌柜从哪个皇亲国戚家里讨要过来的?”
闻言,阮掌柜不由笑了,摸着胡子道:“夫人果真慧眼,怎的会猜出是皇亲国戚手头的好东西?”
“这玉琮以前皆是皇室用来祭祀祖先的物件,后来才渐渐用来摆设,但是一般人家可不敢用,除非是皇上金口玉言的赏赐。赭斑的年份不低,少说有百年了,那时候也就皇亲国戚家里才有。”
崔琉娘摸摸下巴,开玩笑道:“哪个皇族落魄了,居然胆敢要典当祖先的东西来周转?”
阮掌柜“哈哈”大笑:“还能有谁,便是那明安侯。”
他以为撵一个小辈来典当,就能瞒天过海,让人不知道吗?
对上崔琉娘惊疑的目光,阮掌柜解释道:“这玉器当年是皇上赏赐给明安侯的祖父,因为工艺精巧,老夫的师傅有幸目睹过,曾跟老夫提起。没想到几十年后,这玉器居然有落在老夫手上的一天。”
真是世事难料,当初明安侯祖父当宝贝一样的东西,打算传给后人的,如今居然不得不被拿出来典当,实在可悲。
“夫人再来看看这一件,比玉琮花插更是少见。”阮掌柜伸手一让,崔琉娘看见了另一处小心摆放的玉方觚,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玉方觚足足有一臂高,玉色带青绿,撇口、长颈、方腹、高圈足,也有指甲大小的镂空棱脊。
方腹上雕琢了兽面纹,高圈足上则有蕉叶纹。
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的作品,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当初的一气呵成。
上上下下,玉方觚方方正正,却又不至于死板没有灵气,圆润与方正结合得浑圆天成。就是崔琉娘看着,都想把它带回去好好收藏。
她红着脸,小声问道:“阮掌柜,不知道这玉方觚,明安侯打算出什么价钱?”
阮掌柜一看知道崔琉娘心动了,能让这丫头心动的玉器还真不多,不由摆手:“若是夫人喜欢,只管带回府去就是了,公子自会送银钱来,这点小事夫人就别放在心上了。”
崔琉娘对玉方觚爱不释手,不过想到是顾家的玉器,也不知道会不会让叶纪泽觉得膈应。想了想,她还是比划了一个数。
阮掌柜摇头,又笑道:“明安侯身无分文,这是缺银钱,才会把这两个宝贝派人送到老夫这里来。既然是主动送上门的,老夫自然是不客气的。”
他比划了一个数,看得崔琉娘忍不住惊讶。
阮掌柜不愧是商人,这价钱简直是压得最低。既不让人觉得过分,却也叫人十分肉疼。
可是这么好的东西,在别的地方只怕是吃不下的。能够财大气粗拿出这么大笔银钱的,也就只有百宝斋了。
明安侯是个聪明人,就算无奈也能明白。他主动拿出宝贝的那一刻就该清楚,阮掌柜肯定会压价,只要不太过分,自己就算吃亏了,也只能认了。
崔琉娘忍不住对阮掌柜竖起拇指,果真是奸商。只是对付明安侯这样的人,不让他吃点亏,她都觉得对不住自己了。
她高高兴兴地把玉方觚带会叶府,用不着偷偷摸摸,反正明安侯已经下定决心要卖掉祖父的宝贝,就该知道阮掌柜不可能自己藏着完全不出手。
崔琉娘话银钱买回来摆着,那是她的事,玉方觚跟明安侯是再没丁点关系的。
明安侯就算知道,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只是心里并不痛快。
好在周姨娘是个乖觉的,拿回来的银钱全部都交到他的手上,自己是半点没藏私。
这一点叫明安侯满意,不像侯夫人那个眼皮浅的,私下偷偷藏下不少,瞒天过海的,要不是后来东窗事发,自己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那么多的金砖,要是如今还在,自己也用不着把祖父留下的宝贝给当了!
周姨娘去外头走了一圈,百宝斋又是不少达官贵人来去的地方,听来不少消息,怯生生地道:“夫人明日处斩,府里是不是派人去把尸身接回来,好好安葬?”
明安侯阴沉着脸,摆摆手道:“接什么,弄回来丢人现眼吗?不过是个毒妇,我早就在公堂之上跟她和离了,只是此事不好声张,这才没什么人知道,她再跟顾家没什么关系了,不必理会,自有府衙的人来处置。”
周姨娘听得脚底一股寒气涌了起来,好歹是十几年的枕边人,如今出了事立刻撇清关系,就连掩埋尸身也不乐意吗?
如此凉薄,倒叫人害怕。
她又道:“妹妹的身子骨一直没见好,明儿也是孩子洗三的日子,是不是该几位长辈来小办一回?”
明安侯倒没想到当日出生时瘦瘦小小,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气的儿子居然侥幸活下来了。不但活了,身子骨还开始慢慢恢复,连御医都啧啧称奇。
既然活了,那就不能再藏起来,说什么都得把洗三办起来。
“我的儿子自然不能怠慢,明天正好冲冲喜,也让府里热闹一番。”
周姨娘听得心下一凉,侯夫人问斩,却要大办洗三来冲喜吗?
若是叫别人知道了,只会说她心思歹毒,哪里怪罪到明安侯身上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