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过筛,搅拌……
在关中的烈日下,魏有富在不断的忙碌着,黝黑的脊背上早已汗津津的一片。
而在一旁的树荫里,看起来十五六的少年支着下巴就那么看着,半点也没帮忙的意思不说,似乎依旧还嫌热,将手中的蒲扇扇的跟风车也似。
“孩儿他爹,你说改天是不是再找个大夫给明儿瞧瞧?”
忙完家务出门的卢月花看到这一幕,一边挽起衣袖帮手的同时一边对魏有富道:“自从上次摔着到现在都已经半个月了,成天啥忙也不帮,一句话也不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
“现在陶价这么低,之前给他瞧伤在三郎家借的那七贯钱都不知道啥时候能还上呢……”
魏有富头也不抬的道:“虽说是兄弟,但分了家那就是两家人,更何况弟妹那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是再等等吧,看过阵子会不会好些……”
听着这些,再看看眼前的茅草屋和山脚的小陶场,魏明是忍不住的长叹,心说这穿越就穿越吧……
但穿越哪儿不好?非得穿越到这等穷苦人家的家里!
“看来想靠你们过上好日子,是没啥希望了啊……”
轻叹声中,魏明起身对忙碌的魏有富和卢月花道:“阿耶,阿娘,别担心了,我没事!”
“明儿你居然会说话?”
见魏明开口,刚刚还担心不已的卢月花魏有富欣喜不已的道:“那你这几天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娘可担心死了!”
之前刚刚穿越过来,而且还穿越到这光是父母都有大人,哥哥,耶耶等七八种叫法的年头……
这要不搞清楚状况就随便开口,要被当成鬼上身什么的,那可是分分钟都得给拉出去浸猪笼的下场!
你们觉着我像是那种一不顺心就自个儿找死的人么?
虽然心头吐槽不已,但面上魏明却是半字也不肯多说,随便敷衍两句之后道:“这么大的太阳,阿耶阿娘你们还是休息休息,反正这些陶即便烧出来了,拉出去也卖不得几文钱,还不如好好歇着,让我想想办法……”
“我看这家伙当真是之前的伤还没好,不然怎生会说出这等蠢话!”
魏有富没好气的瞪眼道:“不说这片陶田是先祖拼了老命才得来,咱家五代皆为烧陶匠户这些,就说这块地根本不产庄稼,要不烧陶咱们家吃啥喝啥?还你想办法——毛都没长齐呢,你能想出啥办法来?”
“……”
呆在陶田边看了半个月,加上人来人往……
不但弄清烧陶大体工序,对现下的各种制度,以及社会形势也已经了如指掌的魏明听到魏有富的话,是摇头无比,心说现今已经是天宝十年了……
李隆基独宠杨贵妃,杨家权势滔天!
不但其兄杨国忠被封为宰相,把持朝政,认的干儿子安禄山,也都刚刚被封为了河东节度使!
大唐盛世倾覆的祸根已经埋下,朝野上下,却恍然未觉!
若是不能抓紧时间,魏明根本不敢保证自己能在那横扫大唐,数百万人死去,数千万人流离失所,就连不远的长安城都被付之一炬的滔天大祸中幸存下来!
好在,虽然这次穿越的结果不尽人意,但胜在离长安够近!
再加上自己地质化学双博士的知识储备,魏明觉得只要自己抓紧些,未必就没有一线生机!
想着这些,看着陶坊里那一地的材料,还有那些黏土烧成之后乌漆嘛黑笨重不已的器具,而高岭土那么优质的瓷器材料居然只用来拌着草木灰挂釉!
即便明知道这是现下陶器的普遍操作,历史上的瓷器至少要到一百多年之后的晚唐才逐渐开始出现,再几百年的元宋才能发展到巅峰……
“待会儿阿耶你歇够了,将这些观音土都碎了过筛,下一步等我回来教你怎么做!”
魏明依旧是咧嘴无比,指指着那些色泽灰黑的高岭土对魏有富招呼着道:“陶当然要烧,可也不能你这么烧啊……”
看着魏明这颐指气使的德行,还有那一脸哪能这么干呢的嫌弃表情,魏有富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棍子,大板牙磨的嘎嘎的……
心说要不是你小子之前伤了脑袋,看老子今儿不打死你!
对谁指手画脚呢!
还教老子怎么做?
老子烧了半辈子的陶,还用你教!
魏明自然没注意自己的行为,在这父子纲常,老子大过天的年头,那是如何的大逆不道,而是背着个小背篓溜达着去了远远的河滩。
河滩之水,清澈见底,远非几千年后的模样。
但明显,此刻的魏明完全没有心情欣赏,在翻捡一阵之后,便带着一堆的石头再次回到了小陶坊。
魏有富和卢月花正在拉胚。
卢月花转动木盘,而魏有富则不断添加熟泥塑形……
“阿耶,阿娘!”
看到这一幕,魏明没好气的道:“不是让你们别做这泥陶了么?”
“不做这泥陶,难道还用那观音土做啊?”
魏有富头也不抬的哼哼道:“你以为之前没人试过用观音土烧陶还是咋的?那东西烧出来的陶又轻又脆,根本就不成器——屁本事没有还以为天下就你聪明!”
魏明白眼,心说要是不知道光高岭土烧不成陶,自己还去捡河滩捡这些石头干啥?
虽然不是正宗的瓷石,但成分也差不太多!
只要将这些石头磨成粉加进高岭土里,就一定能烧出瓷器来!
虽然品质肯定无法和几百年后名扬四海的景德镇瓷器相比,但相比眼下的这些陶罐,那绝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靠着这些瓷器,魏明有绝对的把握,让自己摆脱眼前的困境!
只是无论魏明如何舌灿莲花,但想要说服魏有富相信并配合自己,却绝非易事。
“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汤饼都多,烧过的陶比你玩过的泥巴都多——啥能烧啥不能烧,老子难道还没你清楚?”
魏有富将手里的棍子舞的跟盘龙也似,指着魏明的鼻子破口大骂道:“屁忙都帮不上还敢在这儿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今儿打死你个兔崽子?”
“……”
眼见魏有富根本不可说服,干貌似又干不过,魏明只得回头看向了卢月花道:“阿娘,我前阵子受伤昏迷半月,你可记得?”
卢月花点头道:“这跟你在这儿胡说八道,有甚关系?”
“在昏迷之中,我梦到一身带万丈金光,腾云驾雾的菩萨!”
魏明双手合十神情肃穆的道:“我刚刚说的这些,都是菩萨托梦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