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本为重,在陵安王被关的第五日,北境使团的来访,还是将陵安王之事推上了风尖浪口。再怎么样,也得想想千里迢迢来东陵的北境二皇子啊!本就连失两位丞相和涉案诸侯,东陵君王兄弟不睦的消息,若是如此被传了出去,莫不是让别国钻了空子,觉得东陵朝堂不稳,有机可乘。朝臣们终于找到了解救陵安王殿下的理由,一封封奏请陛下三思的折子在上书房里堆得有三丈高。陵慕阳前些时候关着陵慕轩还真只是想晾凉他,磨一磨他的犟脾气,这几日却是实在自顾不暇。
上书房里堆积的折子他连翻都未翻,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不用猜也知道,整个东陵能让他焦头烂额的只有金鳞阁里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北冥渊。连福匆匆走进上书房,抹了抹额上冷汗,“陛下……”
“今天又是谁给陵安王求情?”陵慕阳立于窗前,手里端着杯茶,瘆人的目光扫来。连福心底一怵,声音更忐忑了,低声回:“是招远侯。”陵慕阳猛地将杯子掷在地上,粉碎的瓷片滴溜溜转,“去查,究竟是谁让朕的朝臣,一个个都来为陵安王求情的!”
连福战战兢兢的道:“是,是陵安王府的苏侧妃。提前拜会儿诸位大人。”
“她到底想如何,散了朕的朝廷不成!这些公侯怎么回事,朕这些年的恩德还不够厚,一个小女子也让甜他们言听计从!怕不是陵安王一放出来,就上赶着表忠心,恨不能他能称帝才好!”连福听到这话惴惴难安,不敢开口。自陵安王被拘禁,押于天牢的第三日起,陵安王府那个苏侧妃就开始秘密地和朝中老臣见面。
每一次都很隐晦,并且前几次陵慕阳布在京中的密探并未发觉,直到前日深夜,守在招远侯府的暗卫不小心见到苏酥深夜从候府出来,宫里才得以知道。
当下连福便觉得有异,将大半暗卫布在陵安王府外,这才查到苏侧妃每日秘密约见东陵休赋的公侯或老将,他一得到消息就禀告了陵慕阳。许是前几日北冥渊送来纸条上的那句话刺激了陵慕阳,他眼都没眨就直接坐实了苏酥欺君罔上的野心,否则她好好的日子不过,见这些当初跟着先帝打江山的老臣做什么。
更令陵慕阳惊心的是苏酥见的还是一向对皇家忠心耿耿又手握兵权德高望重的臣子。当然“忠心耿耿”四个字是他们和苏酥见面前陵慕阳认为的,现在这些人是不是还忠于他真是说不准,一想到此,陵慕阳心中便惴惴不安。
“招远侯安康侯,居然全敢私下去见陵安王侧妃……这女子的手段倒不低。”陵慕阳轻斥一声,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神情越发冷。
若这些人真向陵安王效忠,他可以仪仗的老臣就失了一半,且东陵驻兵就在招远侯执掌之下。“陛下。”
连福进言:“奴才倒是认为不可如此轻信了苏侧妃,虽说暗卫在陵安王府折了不少好手才查到这些消息,但是苏侧妃约见的大半都是陛下可以信得过的从先帝起就忠心耿耿的老臣,若那个小女子只是以此来迷惑陛下,那陛下可就中了她的离间之计啊……”连福说的情况陵慕轩岂会没有想到。偏偏苏酥聪明机敏,鬼主意多,虚虚假假真真实实,这些老臣里大半是效忠于他的臣子,其他全是平日里中立的老侯爵。
他动不得也不能放任不管,若苏酥真的动手,这些人定会成为掣肘他的棋子。陵慕阳是个刚愎自用的君王,按理说这些人都是他重用了十几年的老臣子,不应如此简单就怀疑他们的忠诚。
可他天性里对陵慕轩忌讳太深,那先帝的一纸遗诏让他执念太重,否则当初也不会逼着陵慕轩放弃了封地和兵权。当年先帝在时,陵慕轩在朝中威望和胜算他根本无法比肩,陵慕轩在朝臣心中更是“未来天子”,是毫不逊于当年先帝的存在。如今先帝已亡,当年记得这些事情的老臣还活着,若是苏侧妃携了当年这些重臣暗中许以重恩,这些人十有八九会倒戈,推举陵慕轩为新帝也说不准。“连福,拟个名单出来,不管是真是假,这几日朕寻个理由将这些人调出东陵。”陵慕轩处事向来谨慎,不可能仅凭陵安王府的一番动作就诛杀王侯大臣,只能暂时寻个最稳妥的方法来处置这件事。“陛下,这里面不少大人在朝里都兼任重职,若是他们突然被遣出东陵,朝堂里头怕是会乱啊。”连福小心道,心下也觉得陛下此举不太稳妥。如今本就是多事之秋,骤起波澜只会让皇室威信荡然无存,加上北境使臣虎视眈眈,实在不适合在这个当口出事情。陵慕阳不在乎的挥了挥手,缓缓道:“这些历经几朝的老狐狸朕素来就不信,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当年陵安王安插在朝里的眼线。这些年朕提拔了不少新贵上来,就是为了可以取代老臣。朕本来还想打磨他们几年,如今事急从权,提前将他们拉上来顶起来也好。去拟旨吧!”连福虽还是有些担心,但转念一想也是,这五六年朝廷出了不少新贵,都是陛下一手扶持上来的,绝对忠心于皇室。
他又想起一事,并未退下去,道:“陛下,今日守在任桓羽任大人驿站的暗卫来报,任大人出了驿站去了烟雨斋。”
见陵慕阳挑眉看来.连福想了想开口:“陛下,老奴去过那烟雨斋,就是普通买卖文房四宝的书斋,装潢的新奇了些,也许任大人也并不知,这书斋是陵安王妃开的呢。”
“任桓羽的情报天下无二,还有他不知道的事?”陵慕阳冷笑了声说道。
任桓羽如此人才,都被发配到偏远的弹丸之地,您都不怕他跑了,如今只是踏进了陵安王家的铺子,您就紧张成了这样。
连福摸摸鼻子,没敢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任桓羽对东陵的忠心朕不怀疑.但他和陵安王走近也不是件好事。连福.去查查苏酥和任桓羽到底如何,有无交集,免得日后横生枝节。”
“是。”连福应了一声.又道:“陛下,北境的使团原定三日后会和北境二皇子北冥渊一起正式入宫觐见陛下。”“让内务府在御花园备下宴席。”“是,陛下可要提前跟陵安王府知会一声……?”在连福看来陵安王出天牢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时间问题。
唯有这位北境皇子还是未知之数。更何况陛下对陵安王有戒心.怕是让这位二皇子拿来大做文章。“张婉月最近怎么没了动静,不是答应朕做着朕的耳目吗?”陵慕阳神色有些迟疑。以他的性子.就算前几日情绪失控吓得张婉月不敢露面,心底也不会对张婉月半分有愧。“探子说这几日陵安王妃足不出府.每日都在佛堂抄经祷告。陛下说的话,看来这陵安王妃是听进去了。”
陵慕阳琢磨了一下.缓缓开口:“这张婉月倒是不错,知道择良木而栖,也懂进退。”
连福听见陵慕阳这话.想得更远。张婉月和苏酥在王府水火不容,眼下陵安王出事,王府却较从前更为平静了,只是这平静的外表下,是否真的没有丝毫暗流涌动的迹象吗?
“陛下英明,只是张婉月这种人未必值得陛下信任。”“可那苏酥,朕又不得不防……”陵慕阳神情一顿.犹疑半晌.沉眉道:“先派人去通知张婉月,让她留意那个苏侧妃,有什么动向随时告知朕,朕答应她,保陵安王性命无虞。”
“是,陛下。”连福听见这话,当下便松了口气,忙不迭的恭谨回答。
不管陛下是不是哄骗张婉月的权宜之计,起码有人不必再日夜忧心陵安王的性命安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