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临风的话语停住。苏酥却觉得一直跟在王爷身后临风像是一夜之间陡然成熟通透起来了,她点头,认真的说道:
“临风,既然你心里有数,王爷待你,如亲兄弟一般,你确实应该好好在他身边护他助他。”
临风点头,“王妃,我知道的,我这条命,都是王爷给的,我这一生,都会效忠王爷。”
“对了,临风,你刚才进来时想说什么?”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苏酥想起刚才的事,提起来重问道临风。
临风沉默下来,半晌后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担心王爷,希望王妃能出出主意,如何能救王爷出来。”
当年陛下登基是如何让王爷放弃军权的他不知道,但如果王爷都已经被逼着做到这一步了,陛下还在苦苦相逼,那他真的感觉有些无力回天了。
他不能在现在这种状况下表现的惊慌失措,王府需要一个稳重的主心骨。
“你放心,陛下要王爷亲眼着看自己如何落败手下,暂时还不会动他。你回厢房休息,明早再回大理寺。”
她说着起身走到桌前,翻看酌影为她选择的明日要见的大臣名单。
临风却摇头,“王妃,我哪也不去,你做你的,我就在这,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您就知会一声。”
苏酥看他如此执拗,拿他没办法,便只能随他。
外面狂风暴雨,房内却是一片安宁。晕红的烛火下,苏酥托着下巴坐在木榻上望着名单册子,眼都不眨。
过了一会,房内响起临风略显疲乏的声音:“王妃,我听王爷说你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问得小心忐忑。苏酥拨动信函的手顿了顿,眼底现出追忆,很是柔软,“是啊,那里也很美,但是跟东陵大不一样,我的家人朋友都在那里,可惜……”她顿了顿,抚上了自己的小腹,“虽然我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但我真想让孩子也能看看那个世界。”
“听说王爷的母妃也是来自你那个世界,那个世界有趣吗,有没有战争。”
听着临风的问题,苏酥才意识到,他也不过是个孩子,过早的杀戮和权谋,逼得他不得不成长的冷漠又无情。
苏酥沉吟片刻,缓缓道:“那里啊,没有战争,孩子们不用学武功傍身,每个人都有私塾上,路上也没有灾民流离失所。”
临风哑了声音,眼眶一酸。在苏酥看不到的地方,没有应答,神情黯然。王妃竟从如此美好的世界而来,也对,大概只有王妃这样见识过美好的人,才能将王爷从深渊里拉出来。
房间里渐渐听不到临风的声音,苏酥转头朝矮几一看,弯了弯眼。临风趴在桌上早已熟睡,他眉头微微皱起,嘴角却又带着笑意。
如今的孩子啊,真是难懂。
苏酥起身拿了毛毯盖在他身上,窗外晨曦照进,天亮了,波折的一日终于过去。
苏酥走至窗前,伸手推开窗户,望向天牢的方向,眼底的情绪一点点逸出。
第二日,苏酥一早就带着香菱出门去了。临风直睡到日上三竿才从桌上爬起来,揉着酸痛的脖颈,看了眼身上的毛毯,一步三回头地离了书房。
王府内院外,一呼万应的大内总管连福摆了一张笑得温厚的笑脸,眼巴巴地望着大门口,看见临风出来,眼底是明晃晃的欣喜。
临风把脸一板,态度自然是横眉冷对,只皱皱眉一个人下了石阶径直离开。
这态度已在连福期待之上,他舍了一张老脸小心翼翼跟在临风身后。
随了半天,临风凶巴巴的声音传来:“总管这是为何,临风身上可没有陛下要的东西。”
“是是。”连福笑眯眯的,立刻便答:“老奴出宫半点事,正好借了道和公子一路。”
临风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又道了一句:“陛下不会严惩王爷,等几日他就会回王府。你不必来此惺惺作态。”
临风说完便又沉默下来,觉得自己有时候真是讲话不过脑子,连福是陵慕阳身边的人,他对他放这种狠话,就怕是会连累王爷。
听着身后连福因为跟不上有些吃力的喘气声,他的脚步不自觉缓了缓。
到底是自小照顾过他的人,他有再大的气再多的委屈也发不出来。幼年随王爷入宫,多半时间都是连福在替忙碌的陵慕轩照看他,每次哭的撕心裂肺的时候,也只有连福温声细语的才能把他哄好。
连福见临风如此,嘴角的笑容越发柔和了。这小子是个硬骨头,能为了王爷连陛下都不顾。
难怪王爷肯为这小子当年欺君罔上,看如今这小子能为王爷做到这个地步,王爷啊,你总算没白将他养大。
“进来吧,再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懒洋洋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连福来回打转的脚步一顿,长舒一口气,走进院子。他行到临风面前,微微一笑,“小子,脾气怎的如此大。”
临风挑眉,连福第一次见他时,唤的便是“臭小子”,这次来却还是叫他“小子”。
“怎么?最近太过担心陵安王的安危吗?人都瘦了一圈。”见临风不语,她又道:“陵安王无恙。”
临风未答,却反问:“你既然知道我是王爷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连福不见外的在藤椅上坐下,还挪了个舒服的姿势,看向临风,“因为担心你。”
听到他如此说,临风脸上有些诧异。
“自陛下上次单独邀苏侧妃会面,我就知道,陵安王会有这么一天。”
临风点头,反问道:“那既然连福总管如此神通广大,可否告知下官,陛下下一步打算如何……”
“如果我说了,你又当如何,为臣之道,王爷没教?”连福接过临风的话,“临风,王爷比你更了解陛下,对他而言,你跟王妃的安危,此刻比什么都重要。你们别去挡了陛下的路,陛下不会动你们的。”
“陛下的路?你的意思是说……”临风朝北面的方向望了一眼,“那轩阳公主的遗志呢?陛下不会觉得忤逆不孝吗?”
“临风,轩阳公主并非是陛下与陵安王的母妃,陛下真正的母妃,在生下陛下兄弟二人后就离去了,后来的轩阳公主,是个一心只有北境的和亲公主,所以她说出来的话,陛下也不打算遵守了。”
“那陛下现在是要……”“陛下的意思,又岂是我等能妄加揣测,不过此事的转圜余地,当初是在苏侧妃那里。”
“苏侧妃或许可以解开两家不死不休的结局。”连福闭眼,良久,才响起这么一句。
“不,王爷不会让王妃身险囹圄的。”临风说完冲连福挥挥手,“回去吧,继续为你的陛下做事吧,不用知会我。”连福立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声,便走出了院子。
酌影在院外左顾右望,直往里瞅。直等到连福离去,才从院墙上一跃而下。临风走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抬步朝院外走,酌影沉默小心地跟在他身后。
临风的脚步顿住,温煦的声音突然响起:“酌影,所有事,总会有平息一日吧?”酌影一怔,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甚至不怕死地唠嗑一句:“是啊,无论什么事,总会有结束的时候。这世上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得相信事在人为,人总不能被天欺了去。”听完这席话,临风立在陵安王府大门外,如释重负,静静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