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觚(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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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匹完成了最后使命、孤独的走向西天落日只等末日临近的老马那样,吴伯夫妇下到赤峰山麓便和皇甫迟瑞分道扬镳了。同根之花尚要分瓣而生,何况人乎?情绪异常波动的吴伯在下山的途中,左手搀着自己年老的妻子,右手则握着皇甫迟瑞粗壮的左手。在右面这只大手还小的时候,无论白天黑夜,它都总是像手套一样粘在自己的手上。自己也是一样,一刻不戴着它,心理面便一刻不能安宁。想到这里,吴伯将头偏到妻子那一边,朝着皇甫迟瑞目不能及的方位畅畅快快的落了几滴泪。落过泪后,他将皇甫迟瑞的大手握的更紧了。寒风迅速的吹干了他脸上的泪水,水分蒸发后剩下的盐分却一直淌进了他滴血的心脏。

这是三十年以后,他再次重新握起这只曾经整天缠着他不放的手。时间这位广大无边的能工巧匠,花了三十年时间织出了一双他再也戴上的手套。吴伯欣慰的笑出了声,边笑边对皇甫迟瑞说:“你小的时候,我可没想到你的手现在会有这样大。”皇甫迟瑞迟疑了片刻才听出吴伯的意思来,他也拿起了吴伯青筋暴涨的老手说:“没有你的手,我的手再大,心里面也是凉的。”他说完话,把吴伯的手握的更紧了。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将是他们人生中结伴同行的最后一程了。怀着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的悲壮,他们走起路来都是大步流星。冷风沿着和他们下山相反的方向往山上攀援,由此他们的耳畔都响起了刀刃割断布匹的“嗖嗖”声响。

由泪水转化而成的汗水在那段寒风凛冽的下山路上,噙满了他们三人的手心。有了汗水的滋润,他们牵手的力量自然是越发加大。吴伯搀着妻子的左手一直牢如铁石,他生怕稍有闪失,年迈的妻子会滚落下去。为了坚守自己心中的信仰,他几十年如一日的追随着皇甫家族。如今回过头来看时,只有妻子才是他人生真正意义上的避风港。有了她,这个家才能叫做家;没有她,这个家最多只能算是一座房子。已经步入迟暮之年的吴伯心中再也别无它求,他只希望用生命的余光来兑现自己当初对妻子许下的诺言。

他曾经给她许诺过的痴爱,三十年来自己一句都没有遗忘过。字字句句都犹如刀劈斧砍般的的烙印在他的心底,而时间的利刃也一下一下的加深着它们。在经历了人世所有的不堪与浮沉之后,他的心底里只剩下了妻子的音容笑貌。时间把她的容颜糟蹋的一无是处,可在他的心理面她还是完好无损的保留着十八岁时的月容花貌。以后的路都只能是他们两人朝夕相处了,他愿意像搀着自己衰败的命运那样搀着同样衰败的妻子蹒跚而行。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欢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初夏山麓的花草树木,似乎也预料到了这场撕心裂肺的分离,因而它们全都维持着隆冬时节的凋零枯萎。触景生情的吴伯再也无法沉默下去,他环顾群山怅然叹道:“将军啊,你看这漫山遍野的花木,却怎的还是死寂一般的光景?”皇甫迟瑞也不知该如何接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他便只好遥指远山近水说:“是啊,我记得去年冬天我和昭雪刚到这里时,它们就是这副凄凄惨惨的模样。如今几月韶光转眼逝去,它们仿佛是执意要等着我们下山以后才筋骨舒展……”皇甫迟瑞说道动情处,自己眼角忍住多时的泪水终也蹒跚而下。

吴伯只是竖起耳朵,沉默的静听着皇甫迟瑞的顾左右而言他。这么多年以来,他总能很快就进侧耳倾听的入迷状态。吴伯听出了皇甫迟瑞欲言又止的深意,便伤感的说出了两人谁都不愿开口先讲的话:“将军啊,眼下我们夫妇二人都年事已高,可能无法再跟随你走南闯北了。若是没人在你身边给你嘘寒问暖了,你自己也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吴伯哽咽的嗓音没有将话一语道尽,他接着说:“老奴原想着终老在皇甫家,为将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曾想这世道说变就变,造化弄人,我等凡夫俗子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一生都在抵抗命运侵蚀的这个老人,终于在与自己心挂之人离别之际垂下了头颅。吴伯将哀伤的目光移到了皇甫迟瑞同样挂满伤情的脸庞上,情动于衷的对他说:“将军啊,你转过脸来,让老奴最后叫你一声小迟瑞吧。”皇甫迟瑞滑动在眼角的泪水,终于止不住的一泻而下了。他抱住了老的不比一捆木柴重多少的吴伯,痛哭着说:“吴伯,你叫吧。我记着自己很小的时候,总能在静默的深夜听到你动情的呼喊。那些寂寞且温暖的呼唤,很早就教会了我该如何去爱……”越说越激动的皇甫迟瑞,把连日来遇到的诸多不顺一起哭了出来。泪水作为清洗伤口最好的消毒液体,将故往的情仇爱恨都湮没殆尽。

相拥而泣的两人,还是在大路的交叉口各奔东西了。他们谁也不愿先离开对方目所能及的视线,都如树干一般停留在路口久久凝望对方。那些波澜不惊的岁月,又在两人挥手作别的泪水中一一复原。多年以前,他们一大一小两个人,亲如父子似的没日没夜的腻在一起。皇甫迟瑞最爱骑在吴伯的脖子上,因为只有在那个地方他才能看见最湛美的白云蓝天。用自己的身体为儿子提供一截登高望远天的台阶,父亲的天职不正是如此吗?同样的厚谊深情中,皇甫迟瑞对吴伯有的最多的止于友情,吴伯对皇甫迟瑞却始终羼杂着父爱的成分。他被他当成自己最亲密的朋友,他却把他看做了血脉之亲的儿子。

与皇甫迟瑞分别罢了,吴伯带着自己的妻子回到了自己多年以前逃离的故乡。贫穷曾唆使血气方刚的他做出过一个错误的决定,如今他又拖着这具垂垂衰老的躯壳主动回来赎罪。狐死首丘、落叶归根的道理他也听过,可当自己无意间抬头撞见它们的时候,他心里还是觉着疼痛难忍。他用力的握了握手心里妻子的手,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踏实。万水千山都走遍,而今只有她还在身边。“一匹脱缰的野马跑了大半辈子,临死前才弄清哪里是自己真正的归途。幸亏我们是人,比马要明白的早。”他忽然莫名其妙的对妻子说到,可妻子懂他的意思。她朝着他示意一笑,那笑容里有苦有甜。

山鹰孤独的盘旋在吴伯夫妇的头顶,它尖利的叫声更是无所不在的刺激着他们老两口的耳膜。吴伯抬起头来向天上瞭望,发现山鹰已经远去多时。“它大概也是想家了吧,不然脾气怎么这么暴躁?”吴伯眯起了双眼,尽情享受起天地之间这一幕难得清静。他深呼一口长气,嗅到了即将春暖花开的幽香。妻子的手此刻正如梦似幻的缠绕在他的手心,他紧抓着它时,感到世间万物都被自己收纳掌中。一句暖心的情话如同漫山的雾霭响彻在吴伯的肺腑,使得他情不自禁的将它们念出声来给妻子听:我这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形状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目送吴伯夫妇消失在路口的转折处后,皇甫迟瑞便带着女婴朝着与其相反的方向出发了。前方的风景多么奢靡,只是可惜没有了你。皇甫迟瑞将女婴揽在怀中,神情的对着她的额头吻了一下。就是在这个时候风速忽然加大,树叶碰撞树叶时发出了悦耳的铃铛声响。皇甫迟瑞最后回望了一眼自己生活了许久的青山绿水,眼里和心中都泛起层层涟漪。往事不可追,来日还很长。前路才刚刚开始,自己要走的脚步数不胜数。只当过去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就好好的活在当下。恨过我的和我恨的人,我会尽快的把你们忘记;爱过我的和我爱的人,请和路一样继续用心去爱。

即使是一身僧侣着装,天庭饱满的皇甫迟瑞也还是保持着他雄姿勃发的一面。他不是将昭雪像背行李那样背在脊背上,而是始终用一只手温存的托抱着她。“我在很小的时候也喜欢让吴伯这样半曲手臂拥抱着,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觉得出吴伯心脏的温度。”他走着路还不唠唠叨叨的忆苦思甜,跟在一旁的马噗噗的喘着粗气只当没听见。“昭雪大概也是喜欢这样的吧,你看她睡的多香!”他脸上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找不到说话的对象,他把嘴唇瞄准了马的耳朵:“可等她长大了,我得告诉她,当年因为要一直这样抱着她,我的手臂有多累。”他脑子里想着这些的时候,吴伯半弯曲着的颤抖着的左臂,突然就栩栩如生的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又想:“腿脚还没现在的我麻利的吴伯,当年这样抱我的时候,不知道该有多累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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