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刀阔斧的历史跟前,十年都算不上什么,更别提十天了。郭威为报汉主刘承佑杀妻只恨,许诺士兵们大肆抢砸都城开封的十天期限很快功成圆满。现今刘汉政权已经被推翻,整个中原都落到了郭威手里。换句话说,郭威要再允许士兵们烧杀抢砸就是在和自己的囊中之物过不去了。郭威不傻,他当然不会放纵别人来侵犯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这跟男女恋爱是一个道理:结婚之前,女方吃的喝的用的都是男方的,女方自是花的心安理得;结婚以后就麻烦了,财产是夫妻双方共有,这个时候要再随心所欲的挥霍无度就是用刀在自己身上往下刮肉了。疼还是不疼以及究竟有多疼,就只有自己知道了。敏感的郭威强烈的感到了这股牵肠挂肚的绞痛,他当机立断的下令严禁各路士兵再行抢砸,违者杀无赦。
命令下达是下达了,可撒开了性子的士兵们却如尿的正欢的小便,停是一会半会儿停不住了。郭威终日气的鼻孔冒烟,都城开封仍是一天乱甚一天。要不就说弱者困于环境,强者利用环境。头脑灵活的赵九重就是这么一个强者。当郭威愁的心跳降速之时,跟随他左右的赵九重和草上飞却整天的嘻嘻哈哈精神倍爽,都给没事儿人似的。大脑一根筋的草上飞无忧无虑,郭威还能理解;这往常时刻把精忠报国挂在嘴边的赵九重也跟着瞎起哄,郭威就糊涂了。终于有一天,雾里看花终隔一层的郭威找来了赵九重谈话:“九重啊,方今开封府城乱如麻团,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啊?”赵九重装了这么多天的蒜瓣,今天终可一吐为快了。他迈着梅花鹿的小碎步跑到郭威跟前,对着郭威的耳朵叽叽咕咕了一番。郭威的那张洒了一脸酱油的黑面孔,渐渐的竟神奇般的笑出莲花来。
“难怪你小子整天吊尔郎当的,原来你早有对策了,就我一人蒙在鼓里了。”郭威像个慈祥的父亲那样揪起了赵九重本来就短的耳朵,两人哈哈大笑时喷出的唾沫水乳交融的混合在了一起。赵九重究竟对郭威耳语了什么,只有鬼和他俩知道了。“跟我一起去觐见李太后,顺便也用你这张装满伶牙俐齿的嘴巴帮我说道说道。”赵九重听说要去见李皇后,立马收住了脸上轻浮躁动的邪笑。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便久闻李皇后的鼎鼎大名。当年后汉先主刘知远还是个兵痞的时候,就强娶过来了这位贤德贞良的李氏夫人。此后的多年间,无论刘知远的官运是亨通还是险恶,李氏夫人始终伴随左右不离不弃,并且还给刘知远生了一个合法的皇位继承人后主刘承佑。
太原称帝以后,头热脑涨好大喜功的刘知远想用向百姓征取苛捐杂税得来的银子,来犒赏支持他的属下。已经是李皇后的李氏夫人得知了这个情况,苦劝他悬崖勒马:“当初你在河东起兵之时,口口声声说是要为处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们请命,并把自己的军队称作义军。而如今你江山还未坐稳,就要做这种卸磨杀驴的勾当,还未得到你任何好处的百姓们会信服你么?如果他们当中也有一个像你一样的人,登高一呼说要为民请命来反你,你怎么做?”刘知远对这位贤惠出了名的夫人很是尊重,对她的意见更是奉若神明,可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夫人说的很对,我也知道这样做的危险。可是当时我给这些跟随我出生入死的将士们许诺过事成之后,要分他们永世的荣华富贵。如今自食其言,实在难以服众啊。”李皇后殷殷一笑,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支金簪子说:“主上看见了吗?臣妾愿用这随身赘物,帮着主上兑现诺言。”
此事经过太监们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传到了老百姓的耳中,大家都很感动,于是对刘汉政权也就更加死心塌地了。叵耐天公不作美,刘知远纯金打造的皇位还未暖热,阎王老子就派牛头马面先行收去了他的性命。临终前,刘知远将皇位传给了李皇后所生的儿子刘承佑,并在灵柩前谆谆教诲他凡事务要听取母后李氏的建议。哭的身体像是风中叶片的刘承佑,昧着良心应下了父王的临终遗言。刘知远尸骨未寒之际,刚继位的刘承佑就开始了大肆捕杀忠臣良士的自掘坟墓之举。已是李太后的李氏夫人多次劝阻,无奈人微言轻,刘承佑依然我行我素,并大逆不道的叫嚣李太后说:“国家大事,都是我们男人才有能力做的,你们妇人家的跟着瞎掺和什么啊?好好享受到手的富贵荣华不好么?”
知子莫若娘,李太后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因而她也只好缄默其口。大臣杀了还没几个,镇守的邺都的郭威就亟不可待的谋了反。不自量力的刘承佑听从手下人的唆使,硬是要御驾亲征。李太后坚决反对,几近是要以死劝阻:“郭威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他刀里来剑里去的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你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李太后的话深深刺伤了刘承佑莫须有的自尊心,他要人把李太后关了起来:“若不是看在母子一场的份儿上,就凭刚才你的出言不逊,我就可以以欺君罔上杀掉你了。我贵为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说要御驾亲征,怎可食言而肥?现在我先把你关在宫中,等我战完郭威回来,若是真如你所言,我败阵而逃,就算你赢,放你一马;若天公助我力擒郭威,到时候有你受的。”
口出狂言的刘承佑只预测了两种情况,也即铩羽而归或者得胜还朝。但他却未曾料到不堪一击的自己刚一出城,就被郭威打的全军覆没。改装易服的刘承佑企图单枪匹马的逃出重围,却不幸被乱军斩于马下。至于究竟是己方还是敌方的人所为,也只有刘承佑自己知道了。朝中之臣听闻新主战死沙场,手忙脚乱之余,请出了关在宫殿内的李太后稳定大局。受害于郭威允许军队大肆抢砸京城十天十夜的影响,开封府城一片混乱。李太后纵有起死回生之妙药灵丹,这次也实难力挽狂澜了。赵九重就是在这个时候,向郭威提出了混水摸鱼、顺手牵羊的计策。也不知如是好的郭威如获至宝,他衣冠也不及整理就赶忙去见李太后。大树底下好乘凉的赵九重,终于跟着郭威一道见上了只在口耳相传中才会出现的李太后。
李太后听太监禀报说郭威来见,摸不清是吉是凶,正在犹豫之时,这郭威和赵九重已经跪在了她的面前:“微臣郭威给太后请安来了。”赵九重也跟着郭威跪下,但对于自己要说些什么却没有把握,想来想去只得弄了一句“卑职也是一样”来蒙混过关。李太后深有自知之明,她清楚郭威无事不登三宝殿,便颔首问道:“郭将军一向军务繁忙,今天怎么有兴致来看哀家?”郭威站了起来,拍着膝盖处并无尘迹的衣着说:“太后既然这么问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了。少主刘承佑不幸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作为汉朝臣子我们都深感悲痛。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因此微臣举荐同为刘氏宗室的武宁节度使刘赟继承大统。为了大汉王朝的千秋功业,望太后准许。”郭威嘴上唯唯诺诺的请求着准许,手却不由自主的握着佩刀柄颠了两颠。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孤家寡人的李太后慑于郭威的武力,不得已拟旨下诏请回刘赟。这刘赟还以为天上掉下来一块馅饼,不等太监把太后谕旨念完,跳上马匹就上路了。郭威依照赵九重先前的对策,派人中途截杀刘赟,刘赟毫无防备,死于非命。送旨给刘赟让其来开封称帝的太监,带回的却是刘赟的死讯。郭威趁势自封监国,且威逼李太后垂帘听政。处理好了内政事务,郭威依计命人谎报北方契丹作乱的消息,并亲自率军北上御敌。兴致澶州,赵九重按照先前约定,领着众将士给睡梦中的郭威黄袍加身。猝然惊醒的郭威假意推辞,可在赵九重等人死谏之下,只得暂且应下。大军随即返回开封汴梁,郭威假意向李太后请罪,李太后见大势已去,只好顺水推舟的要郭威执掌后汉政权。
吃水不忘打井人的郭威,登基称帝并改国号为大周以后,认李太后为母后,让其继续安坐太后之位。没过几年,李太后无疾而终,瞑目的闭上了双眼。究其一生,虽然历经大风大浪,但能始终全身而退实命之大幸。和她同时代的五代十国的数十位或起身草莽或出入显贵的皇帝将军,均都不得好死。相比而言,妇道人家的她虽身处风暴中心,却深谙明哲保身的大道并最终得享天年,不能不让人肃然起敬。她教给时人生存之道的同时,也让后世的我们学会了如何更舒心的生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