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伯,再给拿个杯子和筷子吧。”
常伯夹着两酒坛子,暗自心疼一月银子又没了,慢悠悠挪到门口,看到安林逸也坐在了石桌前。
“完了完了,这孙子怎么也来了,就他最能喝,还从来不知道孝敬我!我这下个月的钱是不是也得没了?”
“不行!我也得喝!拼命喝!不然得便宜死这俩王八蛋”
心思转了几转的常伯如此严肃想到。
不一会,场面顿时有趣起来。
只见三人对月共饮,一杯接着一杯,不吃菜也不碰杯,也都不说话,跟渴极抢水似的好笑局势接踵而至。
几盏茶的功夫后,两个坛子又空了。
更加歪斜身子的易大夫对着对面左右两人迷迷糊糊的埋怨挤兑道:
“你们俩不地道啊?师徒两个欺负我一个,不地道不地道。”
语气还些造作戏腔。
话落一瞬,常伯与安林逸酒气全无。
“诶?怎么不喝了?再喝点啊?不急,慢慢喝,那两边事应该没办完呢……”
“咦,是没酒了啊?再拿点吧常老哥,难不成没了?”
常伯先是拍了拍拳头已然攥紧的安林逸肩头,丝毫没有理会嘟嘟囔囔的醉酒大夫问话,他笑呵呵的反问了句:“敢问阁下是?”
仍是醉醺醺的易大夫慢悠悠的捋了捋山羊小须,打个了饱饱酒嗝尴尬笑道:“呃,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你们师徒两个怎么这么看着我?”
安林逸起身沉声问道:“阁下可是长河宗的?”
话语已不同往日沉稳的易大夫趴在桌上皱了皱眉轻浮道:
“长河宗的?不认识不认识,我最讨厌练剑的了,还半瓶水晃荡的更讨厌。”
常伯脸色也凝重起来:“那?阁下是仙兰宗的?还是杀盟的?”
许是被问烦了。易大夫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
“你傻了吗常幼昭?我不就是易天明?呃,好像不太对。”
他顿了顿又朗声笑道:“应该说易天明是我,我可不是易天明,哈哈,妙极妙极。”
“走!”
突然感受道莫名危险,似被恶虎盯着的安林逸一把将常伯丢出十几步外。
只见安林逸隔着石桌,直直一拳就朝着易大夫面门激砸而去。
一拳当然不及桌长,可伴随猛烈拳势荡出的罡风迅猛无比已越桌去。
风至脸前,霸道狠辣,易大夫仍不动不躲,像瞎了一般。
拳头落在面团是个什么样子?
拳风落在此刻易大夫脸上便是什么样子。
凹陷下去的脸,易大夫身子直直倒下,半点动静都没有发出。
安林逸皱了皱眉,神色凝重十分。他知道自己只出了五分力气试探,可要么“易大夫”躲闪过去,要么他一拳砸中最不济也是带伤几分。
怎么他不躲不闪,自己反倒感觉像砸在棉花团里似的?
远处被丢出的常伯已稳稳定住身子,也惊奇不定的朝易大夫躺下地方看去。
安林逸刚要抬步一探究竟。
“咻~”
奇怪声音适时传来,于是安林逸皱眉不动,静观其变。
那摔倒在地、脸上一个拳头大坑的易大夫慢悠悠的直起身子来,摸了摸自己凹陷下去的眼睛鼻子,有些心疼的朝着远处常伯喊道:
“喂!常幼昭,你怎么教你徒弟的?打人不打脸,踢人不提裆?有没有点江湖道义?当年我这么教你的不成?”
“唉,可怜我这张脸皮啊,虽说才用了几天,可也心疼啊!哎哟哟哟,心疼啊!”
易大夫摸了摸脸上凹处,又捂着心口极其心疼的哀嚎,滑稽又诡异。
易大夫话音一落,安林逸身影急退数丈。
只见易大夫好像要憋气一般,大大张开嘴巴吸了一口气,接着又仿蛤蟆状闭紧嘴巴开始鼓着腮帮子活动。
随着腮帮子上下气鼓翻动,那凹着的脸部如同瘪着皮球被吹了气一般,慢慢涨了起来。
慢慢涨起。
慢慢涨起。
凹处平整成原来脸庞以后,仍在慢慢胀起。
“啪”
清脆利落一声。
皮球爆了。
头颅炸裂。
血雾四溅。
人又倒了……
几个呼吸间看着那人头颅凭空炸了的安林逸不言不语,神情竟又漠然起来,像庙里默看红尘的天上神仙。
心境已至对敌最佳,无悲无喜,待观八方。
常伯则是眉头深锁盯着那片血雾,似在疑惑什么,又似在回忆什么。
“咻飒~”
伴着又一声怪响,血雾远未散尽模糊里的易大夫身影直直诈尸起来,如被木偶被生拉硬扯。
不对,不是易大夫。
血雾氤氲出个相貌和善的中年微胖男子,无须脸上微笑诚诚,五官普通却越看越让人心生亲近。
“宗主?”
常伯惊呼一声,吓落此夜一片鸦明。
说来奇怪,这一切声音都在安府夜里,却未见有下人和亲眷寻着声音打探。
连旁边最近的小楼里的安林圭仍是安睡在床榻上,梦乡芳好。
如同小小天地,隔绝外面天地,自成一境。
小小天地外,自成明宅方圆里。
念词坐在四两和花开两屋中间的小空地竹木板凳上。
感受着左右两颗牧洲独有的瘦海桂正香气淡羞,枝叶娑娑随风逗惹,他就这么借着大明月光看着那本《云斋录》。
大有意趣,诗意盎然,他这么自己觉得。
屋内的四两已深深睡熟,见她哼了哼鼻子,挥了挥拳头,梦中不耐烦的又踢了薄被一脚。
也不知谁把四两姑娘又惹恼了。
话说四两打小睡起来就不管不顾,雷都哄不醒的那种,半个时辰前她就是打着哈欠昏睡在桌上,口水都流了一地了,才被专心致志的念词瞅见抱到床上的。
夜色虽明,可照显书页却仍幽暗伤眼几分。
不在乎这些的念词自是一脸陶醉,手中一页翻来覆去不知几遍。
他津津有味的自言自语清朗细道:“这故事也太、太?”
念词不知该如何形容了,他看书中这一篇《妻惑》时,惊叹于篇内女主人公为报复当年男主人公始乱终弃另觅桃花的负心孽缘,竟寻神医剥皮换容,隐姓埋名几载后,使得法子嫁给了男主人公的老父……
“太,太鬼斧神工了!”
念词好不容易想出四字,却又摇了摇头。
配不上啊。
“不过,翠儿姑娘给花开小时候读这个?不妥当吧……”
一阵风过,不再微微渺渺,带来凉意匆匆,更有桂香忙忙。
念词眯了眯眼,轻轻一嗅,心情大好的他直了直身子,将书放在了膝上,甩了甩手,有些麻了。
“阁下要是不嫌弃,可以看看这本书的,用来打磨时光着实不错。”念词清朗声音对着明宅北边那颗老桐说道,是邀请,只是邀请。
话音刚落,老桐树荫昏暗下慢慢踱步出一人影来,人影像从老桐上的那个竖扁长洞缝挤出来似的,瘦瘦高高,脚步虚虚,感觉风势一急,都能把他给吹跑咯。
“不敢打扰大师清净,受人之托钟君之事,在下也是欠的人情,请大师海涵。”文绉绉的话语陪着有些阴柔的语气,就这么从这个一脸苍白双颊凹陷,好似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灰袍男子嘴中悠悠晃了出来。
花开手掌摩挲着微皱书页笑道:“阿尼陀佛,阁下应该是云岭散人吧……真的不看看这本书吗,长夜漫漫难以消磨,真的写的挺好的。”
仍旧是邀请,诚意慢慢。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是念词一直喜欢做的。
不过一脸冷漠显然不想也不像快乐的男子摇了摇头。
默默又退回昏暗里,丝毫没有被瞧出根底的什么小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