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紧掐少年的柔荑,也渐渐松开,只余下口中不住道:“来世,若来世,小鬼……”成了她此生绝唱。
随着怀中娇躯软倒,少年亦是抱着她缓缓跪下,脑中一片空白,口中痴痴道:“黄河去兮可奈何,至亲去兮奈若何……”
红发道人也不拔剑,只是退后两步,于那蓝衣女子及天仙子站在一处,默然望着这血泊中二人。
而夜空之中白光一闪,又是一道人影,立在他三人之前。
此人白眉雪髯,髯及其颈,面若白玉,丝毫找不到半点涟漪。
三人立时拱手道:“掌门师兄!”
白衣道人长袖一拂,淡淡道:“因果善恶,岂是尔等能辩的。”
列凝风方闻此音,身子莫名一震,脑中一片空白,刹时间,意识亦渐渐模糊了……
四人望着着眼前少年,便连这蜀山掌门,亦是微微色变。
这少年缓缓将怀中娇躯一方,双眸尽为湛蓝,而其身上所伤之处,竟是蓝光大泛,急速愈合着。
众人只觉一股温婉柔和之气迎面拂来,却又避之不得,心中一凛,唯有蜀山掌门,心若止水,但也默念法诀,以防不测。
烈凝风右手一抖,毫无光华的长剑立时泛起蓝光,大作之下,竟将少年半边身子,也映得碧蓝。
一道道杀机如长眼一般,立时锁在四人身上。
赤发道人心中竟是莫名跳漏了一拍,自己成名已有百十余年,何种场面未曾见过,今日却只是见了对手有杀机,便情绪波动,此乃道中大忌,食指中指立于唇前,始念法诀,却不料意念方出,便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那插在陆瑶尸身上的朱红长剑,亦是纹丝不动,身子不由发冷。
而天仙子与那蓝衣女子欲朝后退两步,却是如同被点了穴道一般,寸步难移。
烈凝风那十二岁的双颊之上毫无稚气可言,反倒一股老成之色,只闻他淡淡道:“蜀山小辈,见本座人间道不行礼便罢了,竟胆敢欲向本座出手!”此话从少年口中说出,略显滑稽,但闻在蜀山四人耳中却如同惊雷般炸开来。
上古有四帝,乃是神帝林风,天帝伏羲,人帝陆逸,冥帝诸葛逆。相传蜀山乃是由陆逸所创,视为蜀山开山祖师,人称剑神。而六道,则是人间道,天神道,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畜生道。古书《帝经》有云:“修罗道神鬼难测,天神道威严霸道,人间道四帝难伤,地狱道嗜杀成性,饿鬼道阴寒难防,畜生道勇不可当。”上古四帝中冥帝年纪最幼,故而排在四帝之末,但饿鬼道、畜生道、地狱道皆是其弟子,可谓其余三帝难有及者。但修罗道尽得神帝真传,四帝之外,无有敌手;人间道尝尽百草,一身疗伤本事至今无有出其右者,兼之御剑之道已至极,可谓万剑朝拜,兵中之圣,世称神农;天神道在《帝经》之中所记,甚少出手,但一出手,则腥风血雨,天地变色。而此刻在众人面前的,便是陆逸开山大弟子人间道么?但观少年身上蓝光阵阵,伤口已然愈合,便连全身血渍,亦消失不见。除却这一袭白衣的蜀山掌门之外,其余三人心中却是迟疑,正当此时,蜀山掌门忽而拱手道:“不肖弟子夕吾,见过神农祖师。”
其余三人心中惊疑,这掌门师兄又是如何知道附在少年身上的,便是人间道神农?原来这蜀山掌门夕吾世称剑圣,对剑术造诣可谓登峰造极,适才赤发道人欲御剑而不得,乃是那朱红长剑对这附于少年神上的神识起了畏惧之意,能在自己面前弄起御剑之道而非班门弄斧。只证明此人在剑术方面比自己只强不弱,故不疑有他,当下拱手而拜。
烈凝风哈哈大笑道:“夕吾小子,还算你有些眼光,师尊在天上望见,亦该欣慰了!”言至此处,笑声陡止,长剑猛然一指,厉声道:“《六道》既为这烈姓小子所参破,尔等勿要执迷不悟!此子与我师兄弟六人有缘,既为四位帝尊所选之人。此刻本座与五位师兄弟皆附了一念在此子体内,今日此子犯了本座道中之最——情,故而集我人间神力,本座重现,既而可得本座法诀,存于脑海之中,尽数习得之后,本座一念乃散。本座乃六道最不嗜杀者,况又与尔等竖子稍有缘系,倘若此子犯了杀念,欲诛杀尔等,介时犯了地狱道之最,集方圆百里之内杀意,地狱道少昊魔神降世,尔等早已化作这世间尘埃,一文不值了!”
四人默然不语,“烈凝风”厉色不改,继续道:“此子既为帝君所选,便定有其意,夕吾听命。”
夕吾微微拱手,道:“弟子在。”
“烈凝风”一瞥其余三人,淡淡道:“命你将此子带回蜀山,收其为徒,尊为大弟子,至于此子之愿,你可不必助之,但却不可阻之。便是欲取这红发鬼项上人头,亦是如此。”
夕吾星眉微皱,却未拒亦未答。
“烈凝风”长剑一收,双眸朝上,自顾自笑着,口中喃喃道:“若是四位帝君知了《六道》传人乃是我蜀山弟子,不知作何感想……”
而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双眸中蓝光褪去,只余下一声音在天际,似烈凝风,又似人间道:“玄天碧海苍茫茫,夜如水,夜未央,月下无伊,惟有风清凉。魂萦梦绕今犹在,苍穹望,徒心殇。多情皆被无情伤,酒难酣,又百坛,醉意难起,思念上云端。倩影回眸皆不是,身未僵,泪两行……”
烈凝风脑中渐清明,而人间道的词,则一字字在少年心中,却不知何味。只见他将长剑一扔,清泪又顾自滑落,跪在黑衣女子陆瑶尸身之前,痴痴道:“姐姐,我们不是将那《六道》焚了么?如此便不会落在歹人手中,为祸天下生灵,为何这些人还要将我二人斩尽杀绝啊……”右手抚着她那渐冷的面颊,却是那般温婉,“你不是答应我此事一了,便与我驱虎逐狼么?我二人无父无母,何不做山中野人,天为父,地为母……”痴音未落,只觉颈后一疼,双眼一黑,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