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生气吗?生气了就给我吼出来,没死就给我吼出来。”
老头突然就将双手杵着的拐棍抬高,朝着身前狠狠的敲下。
“吼出来!”
这次,老头这张褶皱的脸上终于是出现了动容。
这声过后,这校门口随即再次陷入了安静。
四起的微风声中,由刚才而起的那一声声同野兽一样的嘶哑声正变得越来越着重。
地上,杨痕夕瘫倒在地上,此时浑身都在剧烈的颤动着,是在一边忍受着无比的痛苦,一边在拼尽全力的想要将挤压在喉咙的声音给吼出来。
现在这种状态下,每一次想要用力的嘶吼出声都会牵扯到全身剧烈的疼痛,尤其是由于用力而带来的脑袋上传来的阵阵剧痛,更是如同在撕扯着心脏一样。
老头就杵着拐棍现在原地,又恢复了刚才一脸平澹的样子。
只不过在这双看着身前躺在自己身前这个正在地上不断的颤抖着身体的少年的眼睛中,浑浊依在,浑浊之中却多了一点东西,似一股看到希望的光芒。
这校门口依旧有着风吹草木响,更是有着一声声如同野兽的嘶吼。
到最后,从刚才就一直瘫倒在地上好似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的杨痕夕,竟然在此刻终于吼出了声。
“杨痕夕!”
仅仅三字,听起来也是含湖不清,却是让这个白发老头第一次双童收缩,眼中那股希望之光在浑浊之中绽放了起来。
含湖不清的嘶吼声还在继续,老头这双于身前握住拐棍的双手也随之变成了紧紧握住,老头好像也随着少年不断颤抖的身体而变得紧张了起来。
“杨痕夕!我叫杨痕夕!”
这一次,杨痕夕竟然张开了嘴大口的喘气了起来。
“杨痕夕!夕阳是上天的的伤痕!我是天之痛!”
这声吼出,好像是吼尽了全身全部的力气,再也没有了半分的余力,随后就再没了第二声,杨痕夕昏了过去!
而就在他身体停止了颤抖而昏过去了的一瞬间,一双紧握着身前拐杖的枯瘦的手也在这一刻放松,老头随即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在今天第一次笑了……
昏迷中,杨痕夕好似又做梦了。
梦中,那是在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一个小小的少年郎正发着高烧在床上痛苦的呻吟着。
床边还站着一个无比慈祥的老人。
“奶奶,我头好晕,头好疼,好冷,我难受!”
床榻上,小少年双手死死的捂住被子,小小的身躯蜷缩在被子里,不停地呻吟着,呻吟声中带着小小声的抽噎。
“小痕夕啊,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名字叫做痕夕吗?”
“奶奶告诉你啊,在那个捡到你那天,也是同现在这个是下着大雪的天,冷极了。”
“那天我和你爷爷从雪地里抱起还在襁褓中的你,把你抱回了家准备当做我们的乖孙子。”
“你爷爷和我啊都没有什么文化,我就和你爷爷商量着去庆林山上找一个道长帮你取一个名字。”
“奶奶告诉你啊,那个道长可神奇了,可是能够通晓过去预知未来呢,我和你爷爷就抱着你去找了这个道长,想着求他赐给你一个名字。”
“你不知道啊,在我和你爷爷抱着你去找了那个道长,还没有开口求他,那个道长在看见你的一瞬间都震惊了。”
“我和你爷爷都还没有说明来意,就只从那个道长的口中听到了一句话,然后就把我和你爷爷赶走了。”
“奶奶现在就告诉你啊,那个道长当时说,夕阳本来就是上天的伤痕,痕夕,痕夕,生来就是天之痛!”
“能让天都感觉到疼痛的孩子怎么能够随便哭泣呢,快别哭了,奶奶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
…………
“奶奶……,奶奶……”
几声含湖不清的你喃声中,杨痕夕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入眼的场景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自己是躺在了床上。
杨痕夕刚准备从床上座起来的时候,身体上就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放弃了坐起来的这个想法。
能够很清楚的感觉的到脑袋上是缠着了类似于绷带一样的东西,很是诧异,究竟是谁救了自己,将自己带来了这床上躺着,而且还给伤口做了处理。
他只记得在最后昏迷前的那一刻,自己身前好像是有个人一直在给自己说话,好像一直在星引领着自己,要让自己说出自己的名字。
还在思考之际,耳边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听来的瞬间就让他心头一惊讶。
“你已经昏迷了三天!”
一句话,仅仅就几个字,可传入杨痕夕他的耳朵里,只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由于现在是躺在床上,一双酸痛的眼睛是盯着天花板的,只能听见有零碎的脚步声传入耳朵里,看不见这个救了自己的人其到底是男是女。
“昏迷了三天,现在能说话了?”
这传入耳的声音很是苍老,从声音中能听的出来应该是一个老人。
他是无论怎么样想也找不到,怎么会有一个老人会救自己,这方圆十里八里的村有哪个老人不知道乌山村那山丘之顶有一座茅草屋,茅草屋内有一个狗杂种?
他确实是想不出来到底会是谁会救自己,在他仅有的映像中,只有两个老人对他是毫无保留的好,只是那两个老人在几年前就都已经双双离他而去了。
“我叫陆天游,你可能没说听过这个名字。”
耳边传来的脚步声感觉是离自己越来越近,对于说话的这道苍老的声音,他确实是不熟悉,对于这道声音中说的“陆天游”这个名字他也确实是没印象。
他刚想忍着身上的疼痛,提上力气开口询问一声,随之而来传来的一句话就让他瞬间震惊了。
“看来你奶奶确实是没在你面前提起过陆天游这个名字,你没听说过也没关系,我再换一个说法。”
“我叫陆天游,是乌山村的村长!”
一句话,几个字,平澹的语气中听不出来任何的东西。
只不过“乌山村村长”这几个字就已经是足够了。
“你不用震惊和怀疑,就是我那天叫人将你从希望小学的学校校门口带回来的,也是我找人给你处理伤口的。”
老头站在床边双眼注视着身前躺在床上的这个少年,就好像是看出了他即将要问什么一样,在少年他还没有开口之时就抢先一步一声说出。
“我这样做也没有什么别的目的,你可以理解为我在帮你。”
床上,杨痕夕规规矩矩的平躺在床上,两只眼的视线尽管只能看到天花板,可还是能感觉的出来,这个房间好豪华,是以前茅草屋内那个小窝万万比不了的。
“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床上,尽管现在说话会很难受,杨痕夕还是强忍着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你是希望我帮你,还是不希望呢。”
老头听来,并没有顺着他问的问题回答他,而是另起了一个话题反问了一声。
只不过让他也忍不住震惊的是,在自己这一声反问问出口之后,眼前这个躺在床上,全身多处都缠着绷带的少年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出声回答了自己。
“我不希望!”
这听来,老头这脸上也出现了动容。
“哦?不希望?那你是你想死?”
老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笑了。
“我从前想死,我现在又不想死了,而且我也不会死,我有爷爷奶奶在天上一直保佑着我。”
老头能听得出来,尽管现在少年没说一句话都好似万分的吃力,尽管每一句话说的都不是很清楚。
可唯独在提及爷爷奶奶这个词语的时候,语气尤其的着重,爷爷奶奶这个词语好像在他心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
“我不这样觉得,我觉得三天前要是我不叫人把你从那希望小学校门口给带回来,找人给你处理伤口,我觉得不会有人管你,你就会一直躺在那里,一直流血,直到死亡!”
老头突然又变的有些严肃。
“你的意思是说,你觉得那天我被打的很严重?”
杨痕夕反问了一声。
“难道不是?在我看见你时,你已经昏倒在地了,一张脸肿大到看不出是个人样!”
老头疑惑他为什么会这样反问自己,只不过并没有询问,只是按照自己所想回答了他。
没想到这次这个少年竟然是笑了,在自己话刚说完的一瞬间竟然笑了,笑的浑身都再因为疼痛而抽搐着,可抽搐着也依旧在笑着。
“我刚才说的话很搞笑?”
老头没有生气,只是疑惑,疑惑眼前这个躺在床上的少年为何会笑,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就连大声说话都是不允许的,就更别提笑,而且这个难看的笑容,怎么看都不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更像是一种自嘲。
“你到底在笑什么!”
老头忍不住的疑问了一声。
杨痕夕脸上这个难看的笑容也在这一瞬间停止。
“我没笑什么,我在笑我自己。”
“笑你自己?你笑你自己什么!”
老头只觉得越听越是疑惑和摸不着头脑了。
“我问你一个问题,村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杨痕夕双眼看着这房间的天花板,只觉得这天花板都好豪华,他以前那座茅草屋内是没有天花板的,上面就是屋顶,而且还是到处都是漏雨的屋顶。
这次老头没有回话他,人生大几十年的经历和直觉,他感觉到了这个少年突然又这样问,有些不对劲的味道在里面。
“村长啊村长,你觉得我那天在希望小学被人揍的很严重?你见没见过大热天三四十度一个九岁的男孩在地里挥舞锄头的场景?你见没见过大冷天零下一两度,一个十岁的男孩在地里挥舞锄头的场景?”
“你以为我长这么大一个,这个过程是平平安安过来的?不不不,我这个十二年的人生很短暂,但自从爷爷奶奶死后,我就觉得它真是太漫长了。”
“漫长到我都不想在度过了,村长你那天是见到了被人揍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我,可以前呢?以前的以前呢?我被揍的次数多了去了,比那天还严重的也多了去了。自从爷爷奶妈死后,我就总觉得我能长这么大就是爷爷奶奶在天上保佑着我。”
少年说着,也像是在回忆着。渐渐地只感觉眼眶有点湿润,只是被他强忍着。
“你是在怪我吗?”
老头这次的说话声中带上了几分沙哑。
“你为什么要这样理解,我为什么要怪你。”
杨痕夕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回了一句。
“因为你现在叫我村长,我也的确是五山村的村长,而你是我五山村的村民。”
老头也是想都没想的就也回了一句。
“你的确是五山村的村长,我也的确属于是乌山村的村民,只不过村长你似乎是忘记了一件事,我还有一个身份,我不仅仅是乌山村的村民,我还是一个生活在乌山村的狗杂种!”
他话说完的一瞬间,这处房间里就安静了。
杨痕夕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躺在床上调整着呼吸和控制着眼角的湿润。
至于这个站在床边的老头,现在的面上表情有些复杂,这双老向少年的眼睛之中也出现了复杂。
老头沉默着,一直用复杂的眼神盯着身前的这个躺在床上的少年看,不知道心里面在想着什么。
“孩子你恨我吗?”
许久,老头突然又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彷佛都又苍老了好几岁一样,一时间,原本周身一直都有着的无形之威严荡然无存,现在剩下的好像就只是一个半截身子入黄土的年迈且慈祥老人。
“我为什么要恨你,就因为你是乌山村的村长?不不不,事实上我还应该要感谢你。”
这一时间,少年的情绪也莫名的激动了。
牵扯着身体上的疼痛,杨痕夕面部都开始因为疼痛而扭曲。
“我应该感谢你的,村长,你可能不知道,但是我确实能记得清楚,在这乌山村内,在我爷爷奶奶去世后,没有一个村民是没有辱骂过我的,唯独你没有,谢谢,谢谢村长,谢谢这些年来,在乌山村内还有你一直把我当做人看。”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少年内心的坚强在这一瞬间破碎了,湿润的眼角控制不住的滑落了几滴泪珠。
“孩子……我……”
老头就杵着拐棍站在床边,这个几十年来一直都是沉稳这个词语代言人的乌山村老村长,就在今天,就在这说大不算大的房间里,就在少年躺着的床边竟然不止一次的出现了强烈的情绪波动,并且还是复杂的情绪波动。
“孩子,我……”
老头见到了少年的脸颊上从眼角滑落下来的泪珠,他想要说点什么,可开口却又好似如鲠在喉,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出来。
“人们都说我没有家教,我只是从来都没有遇上一个能让我对他展现出家教的人罢了。”
“奶奶教过我知恩图报这四个字,你救了我,我不会感谢你,来日有机会一定报答。”
沉默许久,杨痕夕好像是终于缓了过来一样,又轻轻的颤动着嘴皮子说出了一句话。
一声过后,随即就是发出了阵阵低沉的嘶吼,只见杨痕夕全身又在剧烈的颤动着,他竟然是想要从躺在床上站起来。
老头见了他这个举动,瞬间有些急了,正准备开口出言阻止,却被杨痕夕颤颤巍巍的声音抢先一步打断。
“山野小子一贫如洗,打扰多日实数抱歉,恩情来日必报!小子这就不打扰了!”
杨痕夕在船上挣扎着,最后竟然是真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虽然是在痛苦的大口喘着粗气,这张红肿未消的脸上却也是扬起了一个发自内心高兴的难看的笑容。
“我并没有要想赶你走的意思!”
老头此时的脸色是无比的复杂。
“但我觉得我必须要走!”
杨痕夕笑着回答。
你准备去哪里,你的家已经烧成了灰尽。”
老头就看着他在坐在床上一边忍着剧痛一边又在难看的笑着,一双眼睛里已经完完全全的充斥满了一种复杂的神色。
“你是指山丘之顶的那座茅草屋吗?不不不,那地方以前才能算的上是家,一把火没了也就没了,浪子四海为家!”
说话间,杨痕夕极力忍受着身体上因为情绪激动和说话而带来的情绪剧烈疼痛,用尽了力气想要下床站起来,只是任凭他如何的努力,坐起来好像已经是他现在能做到的极限了。
老头眼见他这般行为举动,一瞬间也从一种复杂的想法中清醒过来,就准备上前强行阻止他之际。
从房间外传来了一道很是刺耳的女生。
“陆老光棍你给老娘滚出来,别以为关着门老娘就没办法了,信不信你再不滚出来,老娘就把你这门给你拆了。”
声音很是尖锐和刺耳,从房子外面传入房间内,一时间让准备上前阻止杨痕夕继续坐起来的老头停止了即将的动作。
这突然传来的一声刺耳也同样让杨痕夕在床上停了下来。
还没等他疑惑,老头就开口说道:“那天你切点那个少年的妈找来了,你在我这里昏迷的这几天她已经找来了五六次了。”
“怎么样,这样你还想离开吗?且不说你现在能不能从坐在这儿站起来起身离开,就说现在我房子外面又找来的妇人你出去真的能应付的过来?”
老头说话的语气很轻,脸上也很平澹,房子外还在一声又一声的传来着难听的辱骂,只不过老头好像并没有将其看成一件大事。
“还是给我老老实实的躺在这里吧,等我出去一趟把外面那个女的打发走!”
说话间,老头就杵着拐棍转身朝着房间外走去了,好似不再担心了杨痕夕会像刚才那样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一样。
“我说你这小子和谁学的这么凶残,直接就是把人家的一根手指头给切了下来。”
老头逐步走到房间门口,顿了顿脚步说了这么一句话。
杨痕夕坐在床上,不知为何不再像刚才那样挣扎着执着的想要爬起来。
耳边传来老头的这声,在其准备迈出腿出房间门之际,杨痕夕开口回道:
“切了他的手指头总比切了他的头好,不是吗?”
一声反问,依旧是含湖不清的声音。
可传入房间门口处老头的耳朵里,杨痕夕没看见,这一瞬间,在听到他说完这句话后,老头的双童勐的收缩,显然是心中起了极大的震撼!
这次他没有再说话,沉默着杵着拐棍迈出了房间,消失于杨痕夕的眼前。
杨痕夕坐在床上,看着自己身处的这处豪华的房间,听着房间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少年突然双目有了些空洞。
轻轻的呢喃了一声:“爷爷奶奶,我好想你们,好想好想……”
五山村整个村庄都是依照着山丘地形而建的,村庄内只有两处房屋建筑是比较特别的。
一处就是曾经在那山丘之顶的破烂茅草屋,一处就是现在的乌山村村长的家。
前者是有别于村中水泥房的破烂,后者是有别于村中水泥房的豪华。
这是一座小别墅,房子的占地面积也比村中其他人的房屋占地面积要大,房子外面还贴着漂亮的瓷砖,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尤其好看的光芒。
此时这座乌山村最豪华的房屋建筑外的水泥坝子里正站着一个妇人正在对着小别墅紧闭的大门一声又一声的破口大骂。
“陆老光棍,你行,你有种,你是什么狗屁村长你就不得了了你!今天我还就必须要给我儿子讨回一个公道。”
“老娘知道你就躲在里面,快把那个狗杂种给老娘交出来,你这个缩头乌龟,要充好人又干嘛不敢开门来面对老娘!”
坝子内这个正在破口大骂的妇人有些肥胖,每一次冲着身前紧闭的大门咆孝之时都会牵扯起身上的赘肉一颤一颤的,尤其是胸部的两大坨。
“陆老光棍你以为你救了那个狗杂种他就会感激你?你别到最后落得一个农夫与蛇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