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见山月夜顺风顺水的人生, 在今天被终结了, 然而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被谁终结的，问题症结出在哪里。

就是突然地，非常突然地，她成了反派大boss, 原本的“朋友”们，围在她身边追捧她的女生们, 成了“被压迫者”。班主任插手之后，那些女生们就一个个“被解放”了。

刚被班主任喊出去谈话的时候，月夜承认她曾经排挤过个别女生, 她所做的仅仅是不和对方说话罢了, 即使她不“下令”，其他女生们也会自发不再和她无视的女生讲话。她当然不认为是自己哪里不对, 不和讨厌的人说话有什么不对？她的朋友也和她一样讨厌对方，有什么不对？

被排挤的女生如果有可取之处, 至少也该有那么一两个坚定不移的朋友，在被其他女生无视的情况下, 和其正常交往啊？若没有这样的人, 那只能说明这个女生本来就有问题, 这怎么成了月夜不对呢？

对于小爱和美子说的, 是月夜指使她们藏起苏我的教科书和笔记, 这件事让月夜非常生气，纯属不存在。她自认自己再怎么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行使卑劣的手段伤害对方, 更不会叫其他人去做。

月夜回到教室后，传达了班主任的话，让小爱和美子轮流去谈话。

自己没有印象干过的事情，月夜是一点也不心虚的，她觉得行得正坐得直，班主任调查完之后就能明白真相了。并且月夜下定决心，往后不会再和小爱美子往来了，这两人品格太低劣！

国文课这点时间，除了月夜、小爱、美子被喊去谈话，班主任也陆陆续续喊了其他女生，有了更多的证人，月夜更加镇定了。她没有想过，下课后女生们各自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没到她身边来问情况是什么怪事。只当这会儿班主任调查欺凌事件，大家很敏感罢了。

到午餐送过来之后，月夜才察觉不对劲，本该和她一起用餐的女生们，通通没有过来，反倒是和小爱、美子她们抱成一团。

月夜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她直接就问了：“你们怎么回事？不来我这，宁可和这两个人品有问题的家伙在一起吗？”

女生们过于快速转变的态度，让月夜难以接受，国文课之前还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呢？

“人品有问题的是你吧！”

“你以为你是谁？总是指使同学干这干那，谁都要看你脸色行事？”

“我们受够你了，不想再奉承你，有错吗？”

月夜被抱团的女生们从头到尾一阵痛批，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圈外，人生第一次明白到“无措”是种什么感受。

更让月夜难堪的是，男生们也在嘲笑她。

“她以为自己是人格魅力挡不住，成了女生的领袖，其实不过靠‘请客’才能维持友谊，笑死人了。”

“还当自己是老大呢，想排挤谁就排挤谁？也不看看自己的能耐。”

“领头欺凌同学，她觉得她自己人品很好吗？”

月夜站在教室中，被所有同学评头论足，天地翻转了，每个人都在说她不好，然而明明是在谈论她，却没有人看她，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于此。

友谊是什么？朋友是什么？为什么这些人的立场能变得这么快？

月夜不能否认她用“请客”的手段拉拢人，她父母就是这么教育她的，只要自身对他人来说“有利可图”，那人们自然而然就会聚集到身边来。所谓的“好人”，便是“有利于他人的人”。

看看她爸爸毕恭毕敬的下属们、看看围着她妈妈的太太们，成年人都是这样的，所以她也这么做了，有什么不对？

对待朋友，月夜一向是不吝啬的，因为她零用钱很多，所以她大方请客，仅仅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对自己喜欢的人好而已。如果不喜欢她，那也可以不接受她的请客呀？月夜又不可能按着别人的头，强迫别人吃她买的东西；也不可能把人绑到身边，参加她举办的活动。

这么想着，她看向了往日对她不假辞色的苏我——这家伙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为什么如今站到月夜对立面的女生，平时欢快接受她的好处，现在却搞得分发好处的她是大恶人？甚至于她“请客”的行为，都成了卑劣无耻的逼迫？过去那些欢笑与快乐，是假的吗？

在同学们的声讨中，月夜的一切都被否定掉了。

最后，让同学们闭嘴的，是她最讨厌的八乙女苏我。

苏我也没干什么，她没有参与声讨，只是静静吃完了自己的午餐，起身去放餐盘而已。当她站起来的那刻，同学们便不吭声了。也许他们是想看苏我会说什么，会如何对待月夜，但实际上……她仅仅路过了月夜身边，在推车上放下了餐盘。

有男生耐不住性子，在苏我回到座位上之后，问她：“不让月见山给你道个歉吗？”

“为什么要让她给我道歉？难道不该是田中同学和清水同学向我道歉吗？”苏我歪着头，很冷静地反问道。

“可是……是月见山指使她们的啊……”

苏我思考了一下，每个人都在看她，等待她的结论，这短短的数秒时间，让月夜觉得自己度过了数月。

“我不太懂你们的逻辑。田中同学和清水同学自己承认了，是她们丢掉我的教科书和笔记本，这件事是她们自己做的，那没什么好怀疑。但她们说是月见山同学指使的，有证据吗？为了推卸责任给别人甩锅，不少见吧？”

苏我看向了月夜，她的眼中没有鄙夷和厌恶，仅仅透露了单纯的疑问，毫无芥蒂地问道：“月见山同学，是你指使她们丢掉我的教科书和笔记本的吗？”

“我没有。”月夜说出口的瞬间，她身体的感官复苏了，好像刚才那会儿死过一次般，“我没有指使过她们做这种事，我也不屑于做这种事！”

苏我点点头，“我相信你。”

男生们哑然了，不过女生们就显得不是那么淡定，她们很快跳出来质疑：“凭什么你相信月夜，却不相信小爱和美子？”

“因为她们信用太低。”苏我平淡地回答道：“若田中同学和清水同学坚持自己没有扔我的教科书和笔记，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我也不会怀疑她们，而不是单凭岸边同学的侧面证词，来给她们定罪，然而……她们不是自己承认了吗？”

简单来说，苏我不会被单纯的言论左右判断，她只相信实证。在月夜自己没有承认的情况下，若没什么有效手段证明她下过“命令”，那苏我就不会怪到月夜头上。

“我可以证明，确实是月夜指使她们的！”一个女生站了出来。

苏我看向那个女生，问：“她亲口说了？而你亲耳听到了？”

仅是这两个问题，让那女生噎了一下，随即强硬道：“虽然不是亲口说的，但她就这么暗示了！”

“我没有暗示过！”月夜愤怒地插嘴，“我是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把戏，但别想将我没做过的事按我头上！我确实不喜欢八乙女同学，所以我不和她说话，你们不也是如此吗！？”

“我、我们不和八乙女同学说话，是怕你生气而已，并不是讨厌她！”

接下来的争论就挺幼稚了，不外乎是“你讨厌她所以无视她”、“我看你脸色行事”、“你可以不看我脸色”、“我怕被你带头排挤”、“我怎么带头排挤你”之类的。

有点像是自由心证，大家摸着良心说话，不过……这心黑不黑就不好讲了。

月夜人生第一次被人挤兑，所以先头手足无措不在状态，此刻被苏我一句“我相信你”，找回了状态，这就火力大开，一个人对一群女生，一句句把她们怼回去。

而男生们，主要是看苏我的态度，她不像是要问责月夜的样子，便也不再开口针对月夜。刚才嘲讽她，不过是为苏我鸣不平而已。

她们吵架的声响，都引起隔壁班的注意了，走廊有些学生听到动静，在教室外探头探脑围观。二班里有熟人的男生，还凑过来问什么情况。

女生们吵不过月夜，毕竟很多事，确实是她们自发的行为，但说着说着，她们大概自己说服了自己，觉得是月夜暗示如果不听她的话，就会遭到欺凌，所以到头来还是月夜的错——月夜一个人的错。

今天的事，明明“受害者”是苏我，但她这个受害者似乎被人挤到了一边，全程看热闹的样子。

到预备铃响了的时候，美子这才想起苏我的存在，对她冷声道：“你说你相信她？我告诉你，你一定会后悔的！”

不等苏我表态，月夜便应声了，同样是对苏我说道：“我会证明的，不管花多久时间，我都会证明，你没有信错我！”

吵架的双方各自对苏我发了“狠话”，她们就自顾自开始冷战了，直到正式上课为止，谁也不理谁。

不过……甭管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至少，月夜在往后的很多年时间里，从没让苏我觉得自己信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