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虽不能理解私仇与大义之间的区别,但父亲谢煌的话一直在他心头盘桓,只暂且没有琢磨明白。
这一日,谢原邀谢归出门打猎,谢归没像上次那般拒绝,怡秀公主也希望独子能出门散散心,便由得他两去了。
两人骑马绕道杅泥,又从北城出门,往一片树林而去。
路上,谢归道:“弟弟,哥问你件事,你说,什么叫大义,什么是私仇?连私仇都报不了的人,又怎能言大义?”
谢原笑道:“哥哥此话差矣,私仇又怎能与大义相提并论,沉溺于私仇者,只顾及自己感受,却忽略天下苍生苦痛而不见。所谓大义者,需抛却一己之私,拯救天下苍生于危难,乃正途也。”
冬日的风从身边吹过,使得地面的沙粒如烟尘般在低空飞舞,即便谢归身穿厚实衣衫,外披啡色斗篷,亦感到一丝寒意。
放了马缰,任它信步行着,想着谢原的话,谢归仍一阵迷糊,不由道:“既如此,弟弟与叔叔也有一身本事,为何不到朝中为官?”
谢原笑笑说:“哥哥有所不知,我父母亲早想着东归中原,自然不肯做官,只由于大伯不肯,所以一直没走。”见谢归沉思,又道,“哥哥可知为何叫谢归?”
“不知。”
“你想想,大伯叫谢煌,我父亲叫谢东,你叫谢归,我名谢原,联系起来,是不是都与东归有关联?此乃奶奶在世时,由她老人家所起的名,奶奶一心希望回到老家去,只由于当年你被人劫走后,奶奶认为是自己的责任,所以才郁郁而终,哎......。如今你被寻回,若奶奶仍在世,还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谢归亦叹口气,只道:“命运弄人,唯害惨我养父一家啊。”
谢原见他陷入哀思,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却见远处驰来一队兵将,待到近前,对领头那一身盔甲之人拜了一拜,对谢归道:“哥哥,那位是二王子殿下。”
谢归抬头看,那队人马中不仅有二王子殿下,更有当日带他回杅泥城时的却胡候靡璐,虽对靡璐并无半点好感,二王子那日在狭巷中力主斩杀褚宝,自令谢归心生叹服,于是也对那处拜了拜,以为他们将会继续前行,倒也并没在意。
那队人马在两人面前停下,平山鸣笑问:“两位准备到何处去?”
谢原答道:“禀二位殿下,眼下已是冬日,想必有些野物会藏在那片树林的芦苇中避寒,我两打算去猎些回家打打牙祭。”说罢,指了指远处那片树林。
靡璐曾对王兄平山鸣所说,谢归一人对付八人的话心生怀疑,皆因为早在来当村霍家后院,见那谢归连地方豪强的家仆也打不过,若不是谢候及时赶到,差点被杀当场,又何来如此能力以一敌八?自是不服,此时看这两人身背强弓,有心想试探一番,便道:“既如此,走罢,本候也去瞧瞧。”
平山鸣心里正为闻听父王打算废去自己储君之位烦恼,正巧柔然派使者前来杅泥,要求鄯善派兵协助平叛,准备与堂弟靡璐到军营,与谢煌商量此事,见靡璐执意要跟去,也没阻拦,便也领了亲卫随谢归两人去了。
靡璐悄声对平山鸣道:“王兄,待会儿我跟那谢归比试箭法,你认为谁能赢?”
“说不准,为兄劝你别比,能赢尚且好说,若你输,说不得会令兵士们笑话。”
靡璐看平山鸣说得慎重,心里觉得好笑,道:“王兄此话差矣,若那谢归真有一身好武艺,说不得以后会到军中任职,若这时不能降服他,只怕以后他会狂妄得连本候的命令也敢违抗。”说着,对平山鸣笑道:“我跟你打个赌,若我能赢他,王兄可把你所骑骏马赠于我,怎样?”说着,看了看平山鸣所骑那通身雪白没一丝杂色的白马。
平山鸣想了想,说:“也好,若你输,又该如何?”
“若我输,便把所骑之马赐予那谢归,可否?”
平山鸣微笑点头,把心中烦恼暂且抛到一边。
走在最前的谢原悄声对谢归说:“哥哥,这两位殿下,可是鄯善出名的勇士。二殿下平山鸣,曾带领那支精锐之师,大败于阗侵犯之敌,令他们从此不敢再侵犯鄯善,只此一战,便令二殿下声名显赫,人们皆认为他是鄯善第一勇士。想当初二殿下带兵返回扜泥时,人们纷纷走出城门欢迎他胜利凯旋,那情景,我至今都还记得,当时,掌声雷动,欢呼声此起披伏,二殿下身穿明亮的盔甲骑在高大的骏马上,不停向人们挥手致意,更有仰慕二王子的女孩,不断向他抛掷鲜花......。”
谢归只道:“那靡璐呢?”
“却胡候也了不得,在咱鄯善民间有个说法,若二殿下为第一勇士,那第二勇士必是却胡候无疑,在那四千精锐中,他可是带领一千轻骑的将领,好似比大伯还威风。”
“是么,那,父亲......。”虽早已在心中默认亲父谢煌,但要谢归从嘴里说出来,还是些许为难。
谢原倒不介意,只说:“大伯如今是鄯善都蔚,名义上统领那四千精锐,唯大伯为人谦逊,所以仍领二千步卒,另一千重骑,还有那一千轻骑,皆由二殿下和却胡候亲领。”好似见谢归脸上略显失望之色,又道:“可别小瞧那二千步卒,可都是训练有素,以一抵百的兵士。”说着,指了指城东一处道,“那里便是军营,为防扰民,平日里皆是在军营中训练。”
谢归随这方向看去,果见那处有片偌大的围墙,想必便是军营了,暗道,但愿楚羽在那处还能习惯,不再惧怕当兵罢。
不知不觉,已到树林边缘。矗立此处的胡杨及红柳,早因寒风吹袭而褪去枯叶,树林中点缀着大小不一的泽泊,大些的泽泊外围,生长着茂盛的芦苇,这时芦苇枯黄,正随风徐徐摆动。
“二位殿下,想必此刻,野物正在芦苇中避寒,只要有人驱赶,定会逃出来由我们猎杀,既来此,二位定也是想猎些回去,不如......。”
靡璐朗声一笑,对谢原道:“小机灵鬼,你是想令本候这些亲卫去驱赶吧,也不是不可,但有个条件,只要答应,本候这就派人前去。”
谢原道:“侯爷只管说来,只要能办到,在下定不负命。”
靡璐道:“不干你的事,本候想与你家哥哥比试箭法,问他有没有这个胆量。”
谢归回头看一眼,道:“有何不可,只管来罢。”
平山鸣道:“我倒想看看,你两谁的箭法更出色。”说着,令随身亲卫上前,以手中马槊敲击芦苇,以便把那些野物吓出来。
谢原轻声道:“哥哥,可要小心,别被却胡候比下去。”
谢归对靡璐拱手一拜:“侯爷,你先请。”
靡璐也不推迟,见一只马鹿从芦苇丛快速跑出,张弓搭箭,直射中那马鹿头颅,马鹿当即倒地,引起众人一片欢呼。
谢归也不慌,打小便四处寻猎,倒也有自信的本钱,又见一只野兔飞速逃离那片芦苇丛,稳稳射出一箭,那野兔蓦然倒下,令刚才为靡璐喝彩的众亲卫顿时安静下来。
马鹿目标大,野兔要小很多,两相比较,立见分晓。
平山鸣笑道:“怎样,还要比么?”
靡璐却道:“这不公平,谁知道先后跑出的是哪个,若定个目标,两人同时射击,倒可分个高下。”
平山鸣指了指因受惊而盘旋在空中的小鸟儿:“既如此,你们射那鸟儿罢,若有人先射中,另一人必得服输,如何。”
这时寒风习习,那鸟儿在风中大声鸣叫着盘旋,好似愤怒于人们打搅它的安乐窝,令它不得不忍受这寒冷。
“哥哥,若没有把握,咱不比了罢,反正胜一局,传出去也不丢人。”
谢归微微摇头,道:“我倒想看看这位却胡候有多大本事。”说罢对靡璐一拜,“你先请。”
靡璐满弓瞄向那小鸟,左晃晃右晃晃,没有绝对把握射下那只鸟,心道:王兄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呢,若能射中还好,若射不中,被谢归那小子射中,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想是这么想,临到这时也不能放弃,一箭射出,那箭杆在空中急速向那鸟儿飞去,勘勘擦身而过,令靡璐一阵懊恼。
谢归亦满弓,看清鸟儿在空中飞舞规律,稍做些提前量,发出一箭。
靡璐见那箭杆在空中飞一阵,好似离那目标的方位偏了几寸距离,不由放下心,撇嘴笑起来。
没一会儿,听见众亲卫又大声欢呼,不由仰头望,见那鸟儿似被箭杆扯住般,直往下落,不由大声道:“你这是使了什么魔法?”
平山鸣笑道:“靡璐,说话可得算数,不能耍赖。”
靡璐跳下马,亲自跑去捡了那只鸟,见箭头穿透鸟儿的腹部,只能心服口服。
靡璐倒也是直爽性子,自不会赖账,大步走到谢归跟前道:“表弟好箭法,既赢了表哥,总得有所表示,恰巧今日没带礼物,就送你这匹马罢。”说着,令亲卫把自己的马牵过来,交给谢归。
谢归抬眼看,只见这马通身黝黑,全身没有一丝杂色,体型壮硕,丰茂的鬃毛随风飘摇,确是一匹好马,犹豫道:“这礼物太过珍贵,恕我不能接受。”
平山鸣劝道:“收下吧,他愿赌服输,你不收,他还不好意思呢。”
见谢归收下马,平山鸣与靡璐也不久留,自往军营去了。
谢原羡慕道:“哥哥好本事,这马可是来历不凡。”
“怎么个不凡法?”
“二殿下组建那支重甲铁骑时,只因本地马匹不能达到承受重负还能上阵持续作战的需要,特意从破洛那重金购回一批良马,想必这匹马也是其中之一,没想到今日哥哥从却胡候那里赢来,值得庆贺,既得了意外之喜,咱回吧。”说着,把靡璐射中那头马鹿驼到马背上,往杅泥城方向而去。
谢归有心试试这马的能耐,只管打马狂奔,倒令谢原远远落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