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世代代的农民邻居
文/短发飞扬
在我小的时候,我是个农民的女儿。我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包括父母的大多亲戚,他们也都是。邻居也都是。因为近水楼台,我最了解的还是我的邻居。我从他们身上了解人性,了解农民。从一个孩子的眼里看这个村子,这些农民,也许才是他们真正的样子。
我的西边的邻居,住着一位退伍的军人,他似乎很有一种优越感,也许是相对于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农民多些自信和见识。但他是个十足的懒蛋。他很少干农活,更不早出晚归。他有个长相体面又绝对服从的老婆。给他生了一对儿女。他喜欢高谈阔论,喜欢交友和豪饮。他经常做好饭约我爸过去吃饭喝酒。我最佩服的不是他的豪奢,而是他晚饭后的故事,妖魔鬼怪或者地痞流氓,说的云山雾海。现在想来都是信口开河。不过经常让我在睡前产生无数想象。海马星空,更觉红尘诡异。他家的房子破且小。也无钱置办。后来儿女大了就买了别人的旧宅,实现了由小到大的转变。他老婆从来不敢埋怨他这些,更不敢管束他的大手大脚。灵巧的口才,灵动的心思,只是在他面前从不敢张扬,即便是低眉顺眼,我依然可以隔三差五听到他的打骂声。他老婆从不哭,大约是不敢。他在哪个破旧的小村里活得简直像个少爷。每日,吃饱喝足,就在街上,林子里转转。纵情声笑,高谈阔论。他的一双儿女也是农民。大女儿性格和他一样,一个女人喜欢纵声谈笑不拘小节,这些让她相貌非常粗犷,没有一点女孩家该有的柔美。不过她心思到似乎比别人多处一窍来。小朋友不管做什么都必须听她指挥。她好说能说会说,这样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好逸恶劳,找了一个有技术的建筑工人心甘情愿养着她,终日里打牌,晃悠,不做农活。她家的地都由婆婆公公种。尽管如此,她婆婆也不敢有啥微词。
他儿子性格就随了妈妈,唯
唯诺诺。他忠厚老实,口才木纳,经常善良的笑笑。这样的穷自然讨不到好老婆,尽管他遗传了他妈妈的美貌。最终他爸爸让他娶了一个智商堪忧,相貌粗糙的二货。
本来我以为邻居的老婆弱智,没想到是个惯于戏弄别人的人,说起话来处处彰显其八面玲珑。她来我家里,让我妈妈帮她做机器活。做之前百般奉承,做完以后啪啪屁股,说你反正呆着没事,下次再帮我做点啥。省的无聊憋出病来。说完还莞尔一笑,撇撇嘴。我妈妈忠厚老实,唯唯诺诺。
她家隔壁,也就是我家邻居的邻居。是一对很体面的夫妻。和农村人破衣烂衫,土里土气不一样。男人的衣服没一点褶子,九成新,白白净净,四体短小,一双小眼总是笑眯眯的,他是个小卖部的售货员。不需要劳动,卖卖东西就可以挣工分,比下地还多。况且那是村里唯一一个小卖部,茶米油盐,点心糖块,衣服布料啥都有。所以所有新鲜玩意,好东西她家都似乎有优先权。大家也巴结着。打个酱油,称点点心,多点少点都人家说了算。有权利的上等阶层啊。但是尽管如此,他在家里啥也说不算。什么都得听他那个长得如拳击手一样的老婆的。那老婆穿着也体面,两个娃娃衣着也体面。像是两个瓷娃娃。他老婆倒是除了管教他,并不屑于和别个逞强斗狠。只是家里长期有一个村民,长得风流倜傥,游手好闲的男人躺在他家床上,不管这个短小的男人在家不在家。他家的门也经常关闭着。所以大家也暗地里瞧不起他。所以他也无从颐指气使。每日里带着与世无争的笑脸,来证明他活得很幸福。他的一对儿女也是下一代的农民。长得都像这个男人,身体短小,白白净净。性格就不同。女孩和妈妈一样强势,尽管没有妈妈的身材和火辣的嗓音。但强势的态度每每让她原本细柔的声音带了不可思议的尖锐咆哮。男孩就随他爸性格,老实,不善言辞,偶尔笑笑。他们的生活家境殷实,顺风顺水。看起来与世无争。他在他
老婆的带领下住着高大宽敞的房子。圈在挺拔的围墙里。
我家的东邻居是一家三口。那是一个很邪气的男人。他很少和别的村民打交道,从不主动和人说话。她老婆很能说,看起来也很随和,每次他听到他老婆和我妈说话就会呵斥她回到屋子里去。我很好奇她家屋子里有什么。有一次,我家鸡丢了,农村鸡都是散养的,到了晚上自己回家进笼子,可是少了一只。我妈说看见好像飞道东隔壁了。我爸去找,他说没看见,结果发现就在他家的鸡圈里,他给卷起来了。他的邪恶还不止这些。我打猪草回来在村头看到他,伸开两臂不让他老婆过去,一边还说,你没事回家干嘛,是不是找先好的。他老婆说看他妈,他说不许去,一边拦着 一边还露出莫名其妙的笑容。他还有一个老母亲,九十五了。一天冬夜里,我们听到了老人用拐杖砸门的声音,还有哭声,断续的骂声。原来是没给做饭和烧火。接下来没几天,老婆婆就过世了。他还有一个同样拙劣的农民儿子。还在少年时候就猥亵女孩,成年以后睡寡妇、偷东西、耍赖无恶不作。最后发展到极致—纵火入监。
我很喜欢村里的土地,它养育了我,我也很喜欢村里秸秆的麦香味,飘进梦里带着阳光的温暖。还有咯咯哒哒的鸡鸣。秋日里整整齐齐的薯干,总有一丝甜蜜的味道。还有曾给过纯洁友谊的闺蜜以及广袤的田野,泥土的芬芳。闪烁着缎子般流光溢彩的沟渠,田野边野草与花香浓密交织的气味。我很喜欢做个农民,但是不是和我的那些邻居农民一样的农民。但是我真的很不喜欢我的那些农民邻居。还有类似的大多数的村民。在我努力挖掘的记忆里,善良那么少,而愚昧那么多。所谓纯朴,所谓中厚,只是一层糖纸,拆开来的狭隘自私和愚蠢触目可及。我不相信我的邻居只是特例,我的村子只是特例,我很想念我出生的地方,但我一点也不想念我的那些世世代代的农民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