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头领面面相觑,遭了孔难敌一顿训斥,一个个面色难看。傻子也能看出来孔雀在孔难敌耳边的话起了作用。
光头汉子咬牙道:“孔爷,你可不要偏听偏信,锦绣宫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这人是门中的少壮派,名叫雷吼,不同于张濯缨的老成持重,他对孔雀插手门中事务颇为不满,不禁怒形于色。
“放肆。”
孔难敌气得眉毛直抖,拿起藜杖指着雷吼道:“老夫行事还用不着你来指。”
雷吼面孔紫涨,他是孔难敌提拔起来的,深知触怒他的后果。
张濯缨笑着解围道:“雷子口不择言,孔爷不必跟他一般见识。不过这两年锦绣宫展的很快,跟咱们已经有不少冲突。就算没有这回事,早晚也要见个高低。”
孔难敌打了个哈欠,脸上露出一丝倦色,摆摆手道:“这种事你们商量着办就可以了。一个锦绣宫值得什么,不要大惊怪的。好了,就这样吧。”
孔难敌神思倦怠,不想听众人多,他一伸手,孔雀连忙上前搀扶。雷吼还要再,张濯缨急忙扯了他一下,递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孔难敌对孔雀非常骄纵,别人的话他半听不进去。雷吼若是不知进退,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众人目送孔雀搀着孔难敌离开,孔管家迎上前去,皮笑肉不笑的道:“几位爷可要留在山庄过夜。”
“不必了。”
雷吼心怀不忿,大手一挥,瓮声瓮气地道。
张濯缨拱手笑道:“管家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堂里还有些事务处理,我们就不打扰了。”
“几位头领请便。”
孔管家还了一礼,也不甚挽回。
几人大步出了正厅,雷吼怒道:“四圣门早晚要毁到这个妖女手里。”
“雷子,你太冲动了。你又不是不了解孔爷的为人,我劝你还是谨言慎行,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张濯缨是四圣门的长老,见惯风浪,养气功夫很好。现在孔雀深得孔难敌宠爱,如日如天,庄里布满了她的耳目,在这里大放厥词,分明是嫌命长了。
“那依张爷之见,应该怎么做?”
雷吼素来服膺张濯缨的智计,沉默了片刻,虚心问计。
“回去再。”
两人一起下了楼,招手叫来仙车,坐了进去。
明钦在暗中观察了片刻,确定这是四圣门的地盘无疑。却想不明白阎鸣筝将秦素徽劫来到底用意何在?
明钦微一迟疑,蹑在孔难敌孔雀身后,就见两人穿过花园,走进一座清幽别致的庭院。
门外的丫鬟上前接着,扶着孔难敌进了屋。
孔难敌坐到软榻上打了个哈欠,孔雀笑道:“老爷是不是烟瘾犯了,要不要抽两口。”
孔难敌微微头,孔雀拉开木柜下面的抽屉,取出一条铜制的烟袋和一个黑漆盒子,打开漆盒,里面有一个布包。包的是金乌粉,价格不菲。
传神农氏尝百草,一日而遇七十毒。神农氏留下一部《本草》,是药物学最古老的一部经典。书中记载三百多种药草,分作上中下三品。上品的药草有益无害,吃了可以延年益寿,中品的利弊参半,可以治病。
大抵世间的药草性质不同,有的可以活血化淤,有的则会破坏身体组织。
前者叫药,后者叫毒,天地之间阴阳两气混杂,人类和动物吸入阳气,呼出阴气,植物成刚好相反,形成一个周天循环。
毒都是对人体有害的物质,但也分一个缓急。剧毒跟性质和剂量有关。譬如粪便是无用的物质,假如有人掉进粪坑也足以致人死命。生病和中毒颇有相似之处,到一定程度都可以丢掉性命,区别是染病到病一般有一段潜伏期,甚至无所知觉,中毒则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还有一些物质可以让人浑身麻痹,比如酒和烟。比毒的程度轻一些,但是服用过量后果也很严重。
当初仪狄造酒,大禹饮过之后便疏远了他,断言后世必有因为酒而亡国的。
不过人生有种种忧愁苦痛,偶尔也需要一精神上的麻醉,李白诗,‘举杯销愁愁更愁’,结果虽不免如此,仍不失为一种消遣的方式。
烟草的性质和酒类似,成为应酬上必具的两种物事,蔚然成风,也是很可奇怪的事。中夏饮酒的历史很长,相传是大禹时的仪狄所造,烟草则是后起的物事。
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喝酒可以让人变得亢奋,所以有‘酒后吐真言’的法,这可能也是宴会喜欢饮酒的原因。
乌香的毒性比烟草更加厉害,乌香是从莺粟花中炼制出来的,相传莺粟是日曜之花,当初大羿射落九大金乌,陨落下来,地星才有了莺粟花,莺粟对于阳光的要求极高,只有少数地域才能够生长。
用莺粟炼制的乌香向来十分珍贵,价格不菲。因为吸食乌香倾家荡产的比比皆是。
毒药对人来尽管非常危险,也不是全无用处。古代有种痘的方法,其实就是以身试毒,激自身的免疫力。仙道修行中也有类似的法门,像朝云仙子的尸功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乌香确能使人精神振作,只是一经服食之后,很容易形成依赖,这对富贵人家来却也不算什么。
当初象主病重,古长鸿晋献一颗乌香丹,便是这个道理。
孔难敌年事已高,烟瘾颇重,孔雀给他找来了上好的金乌粉,据效果不错。
金乌粉和魔血、精石、灵脉飞泉类似,都包含一定的能量。但是金乌粉伪造的极多,毕竟九大金乌陨落的地方不会很多,别的地方虽然也有移植过去的莺粟,功效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这些东西也不是有益无害,只是程度不同,精石和灵脉好一些,金乌粉和魔血后患很大。
孔雀填充好金乌粉,递上烟袋,孔难敌靠着枕头躺下来,孔雀帮他上,孔难敌咬着烟嘴卟卟吸了几口,喷出一阵浓雾,长长舒了口气。
孔雀坐在一旁,伸出手在孔难敌腿上按压,幽幽道:“门中的头领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深更半夜的跑来大吵大闹,老爷好不容易创下的基业,可别毁在他们手里。”
孔难敌闻言霍然睁开眼睛,冷哼了两声,反问道:“你抓了锦绣宫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孔雀忙道:“老爷莫听他们胡言乱语。我找来这两个人是帮老爷炼制神药的,根本不是锦绣宫的人。我看锦绣宫是怕咱们炼成神药,故意虚张声势,想把人夺回去。”
“神药?老爷我活了大半辈子,可从来没见过什么神药。”
孔难敌嗤之以鼻,显然对孔雀的法不太相信。
“这人精通医道,据不在北海活阎罗之下。老爷何不让他们配出来药来试试。”
孔难敌年事渐高,身体大不如前,孔雀能有现在的地位全靠孔难敌的宠幸,是以多方寻求灵丹妙药,让他多活几年。
明钦藏身暗处听了一个大概,活阎罗的名声他也听,当初风飘絮被猪面人所伤,风飘尘带着她去沧海岛寻医救治,找的就是这位活阎罗。看来此人在仙界医名颇盛。
孔难敌不置可否,岔口道:“锦绣宫的宫主我也见过,想不到锦绣宫展这么快,居然找到我头上来了。”
孔雀顺着他的话风推波助澜道:“是啊,锦绣宫实在猖狂。若不略施惩戒,岂不堕了四圣门的威名。”
孔难敌轻嗯了一声,不再话。房间里静了下来,只剩下卟卟的抽烟声。
明钦暗感奇怪,他亲眼看到阎鸣筝进了孔雀山庄,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过了片刻,孔难敌上床休息,孔雀阖上房门退了出来,她推门走进隔壁的房间,借着明朗的月光忽然看到房中坐了一个人影,不由吓了一跳,差叫出声来。
那人沉声道:“是我。”
明钦听到这声音,顿时心神大定,心,‘果然是你’。
“你怎么来了。我这里并不安全。”
孔雀和阎鸣筝颇为熟悉,她没有忙着开灯,两人一站一坐,就在黑暗中对话。
“四圣门的人要抓我。这事你得帮我。”
阎鸣筝在檀江遭到四圣门的追捕,她深知四圣门在檀江根深蒂固,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得深夜赶来向孔雀求助。
“你不在海王城呆着,跑来檀江做什么。四圣门和天罗殿势成水土,找你麻烦的不是南派的人,我话未必管用。”
四圣门树大根深,创派者是结义兄弟四人,后来开支散叶,形成四大派系。孔难敌是南派的领。追踪阎鸣筝的则是北派的人,孔雀极得孔难敌的宠爱,在南派颇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别的派系未必会给她面子。
阎鸣筝道:“我在你们南派的地盘上,北派总不能无所忌惮吧。”
“好了,这件事我可以帮你解决。但是你留在这里不合适,早回海王城吧。”
四圣门和天罗殿颇有嫌隙,阎不谷曾是四圣门的人,后为叛门自立,天罗殿在北海扩张极为迅,势必要威胁到四圣门在北海的地位。
天罗殿和造化门、神秀宫鼎足而三,能和他对抗的实力本来不多,海王城的海王寨、长风镖局都是道术世家,很受阎不谷重视,他将阎鸣筝许配给海刚雄,两家结为姻亲,又暗杀了水靖波,海王城眼看已是天罗殿囊中之物。下一步很可能朝四圣门下手。
阎鸣筝的母亲在阎不谷跟前颇为得宠,阎不谷爱屋及乌,对阎鸣筝也还不错。但阎不谷有四个儿子,阎好勇、阎好货、阎好色、阎好生,四人皆能独当一面,培植自己的亲信党羽。
天罗殿以天罗岛为中心向四面展,海王城由阎好勇经营,阎鸣筝只是她的副手,阎好勇垂涎她的美色,不顾兄妹的名份,阎鸣筝害怕他从中作梗,只好离开海王城躲避。但是这样并非长久之计,阎鸣筝也不甘心游离于权力核心之外。
“听你正在对付锦绣宫,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阎鸣筝和孔雀虽距离颇远,两人却交往密切。其实阎鸣筝的生父也是四圣门的人,阎不谷觊觎她母亲的美色,谋害了她的父亲。
阎鸣筝得知真相之后,一直在等待机会报仇雪恨。
孔雀便是天罗殿安插在孔难敌身边的棋子,阎不谷野心勃勃,诡计多端,训练了很多细作和刺客,谢瑶红、孔雀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阎鸣筝对孔雀有过恩惠,并推荐她进入情报系统,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孔雀也颇有野心,不甘心受天罗殿控制,她的情况比谢瑶红好很多。
长风镖局虽然家大业大,水靖波老弱多病,早就把镖局事务交给儿子水澹打理,自己颐养天年,谢瑶红虽得水靖波的宠爱,却没有什么权力,水靖波一死,水澹迎回二夫人黄曼,谢瑶红顿时失去应有的地位,几乎被黄曼暗算。
四圣门则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帮派,孔难敌是黑道枭雄,手腕比水靖波厉害的多。他虽然深居简出,底下的人却不管轻举妄动。
而且孔难敌并不禁止孔雀参与帮派事务,甚至有意鼓励她这么做。孔雀人很聪明,懂得培植自己的亲信,虽很遭一干宿老悍将的嫉视,只要孔难敌尚在,他们也闹不出什么风浪来。
“你要帮我对付锦绣宫?”
四圣门是海外的老牌帮派,树大根基,在南海也鲜有和他匹敌的势力。锦绣宫也是近些年展起来的道派,但是势头很盛,这个道派以女子居多,在许多烟街柳巷都有生意,起初四圣门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不过锦绣宫的主事者似乎颇有眼光,近些年将眼光投向赚钱的影神戏,门下几个花魁很快就成为当红的人物。
四圣门看到有利可图,也在商量投资影神戏的事情,但是仓猝着手自然无法和锦绣宫相比。
仙界器物精利,统治力极强,旧式的帮派很难存活,必须觅求新的经济基础方能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