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有事，明天补。

“我听说道不轻传，惟传有缘。我和将军岂不也正是有缘之人，我不求超凡入圣，能学得将军如此手段，于愿足矣，请将军收我为徒。”

明钦所言虽然不错，林绫之前对道术并无特别兴趣，她一直觉得道术神通不过敌一人而已，她是将门之后，无双军大将，自然要学力敌万人的兵法将略。前次进攻杨府，被梼杌妖将横插一脚，不能取胜，林绫痛定思痛，方识得道术神通的好处，若自己法术够强，上阵杀敌岂不更加游刃有余。她见明钦的云梭玉步精妙玄微，金刚法相无坚不摧，连牛头的铜皮铁骨都败下阵来，当场毙命，不觉大起艳羡之心。

明钦心说：“我跟你哪有什么缘分”。道术神通是杀人手段，修行者收徒自来颇为审慎，如若所传非人，甚至会危及自己的身家性命。像广成子、赤精子收纣王二子殷郊、殷洪为徒，师徒反目，几不能制便是很好的例子。明钦倒不是害怕和林绫有何利害冲突，只是他自己尚在求道阶段，不愿轻易传人罢了。

韩愈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传道即智识传授，授业即技能传授，解惑即开蒙启智。实际解惑在师徒授受中是贯彻始终的，传道和授业则各有偏重，前者偏于智识理论，后者偏于实用技能。前者可以广为流通，儒、释、道三教经典皆广为流布，任人随意研习，后者多属口传心授，讳莫如深。因为职业技能关系到谋生能力，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若无非常机缘往往不会轻易传授。

道术神通更多的是一些实用技能，很多修行者学成本领之后，谋求仕进，后世阐截两教分庭相抗，阐教偏重传道，十二金仙皆避世清修，参研大道，三代弟子伐纣之后也能功成身退。截教则类似授业，门人弟子多为朝廷效力，求取荣华富贵。

有道是，‘一招鲜，吃遍天’，许多修行者材力有限，亦难超凡入圣，只能在一枝一节上用力，这种法技自然越秘密越好，对敌之时才能出奇制胜。明钦的云梭玉步和金刚法相虽非独门绝学，却也传授不广。云梭玉步是天女门十大神通之一，变化繁复，天女门虽然修习者甚多，境界上却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易学难精，龙域更是知之者甚少。金刚法相是须菩提从《金刚经》中悟出，除了孙悟空之外，别无授受，

“道术修行并非一蹴可就之事，眼下军情紧急，校尉还要带兵打仗，恐怕难以安心修炼，还是等将来有机会再说吧。”

明钦并未考虑过收徒之事，和林绫交情泛泛，自不会将看家本领传授给她。不过云梭玉步是天女门入门功法，并不十分隐秘，天女门以女子立派，体质先天劣于男子，云梭玉步进可攻，退可守，关键时候可以保全性命，教她一下也无不可。

“那你答应收我为徒了？师傅，徒儿见过师傅。”

林绫虽知明钦有意推托，她却并不着急，道术修行确实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她原没指望明钦能一口答应。只要先定下师徒名份，凭着她软磨硬泡的功夫，不怕明钦不就犯。

“好了，你先回军中去吧。传道授业以德为先，我得先考察你一段时间，才能决定是否收你为徒。”

介绍给柳玉妍之流，毕竟为人师者，干系不浅，审慎为之，也免得误人子弟。

“你还要考察我？怎么考察？”

林绫微觉失望，心说：你自己什么德性，我的品行可比你好多了。林绫想起明钦和柳玉妍、墨由、岳红嫣关系不清不楚，若不是为了修炼道术，她才不愿和他过于接近。

“这个……我自有道理。你就不必多问了。”

明钦哑然失笑，如果都告诉你了，等于考试泄题，这考察还有什么意义？

林绫轻哼道：“好，你考察吧。我现在就跟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林绫性情矜傲，颇有几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明钦想轻易打发她可不容易。

明钦暗感头疼，林绫毕竟是上将林牧之女，她在军中明钦还须妥为照顾。林牧是此次征战炎方的统帅，虽然告病在家，未能随军出征，作为天罡军五虎上将之一，影响力自不待言。明钦在江山门为将，虽然他有大统制的身份，将来仰仗林牧之处仍多。

“你身为前军主将，不去调度兵马，在我这里有什么用？”

林绫捋起衣袖道：“我现在是伤兵，打不了仗了，你是我师傅，不该照顾我吗？”

林绫和牛头、马面交手，被马面长鞭抽中手腕，差点手骨断裂，伤得着实不轻。

明钦见林绫手腕上包着纱布，倒非信口雌黄，不过以林绫的性情，带伤作战才符合她的作风。

“伤得重吗？我来看看。”

明钦拿起林绫的手腕，林绫登时娥眉颦蹙，差点掉下泪来，“你轻点。还痛得很。”

明钦轻哦了一声，指尖真气流溢，轻轻按揉林绫的手腕。两仪气是天地生力，灵妙非常，林绫手骨并未断裂，只是瘀肿未退，两仪气有伐毛洗髓的功用，按揉了片刻，便痛楚全消。

林绫眼眸大睁，露出惊异之色，她也是修行之人，身体强健，意志坚定，若是皮肉之伤也不放在心上。伤筋动骨复养起来要慢得多，林绫还担心手腕伤势影响作战，哪知让明钦按了一会儿，便不觉疼痛，已能旋转如常。

“师傅还会治伤？”

医术根源于道术，为道家五术之一。只是着眼全体的不多，许多医家只知在一枝一节上用力，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修行炼气大多熟悉经脉运行，即便不深通医术，多能通观全体。是以修行者导引真气颇能医治内伤。

“你手骨没事，我只是帮你活血化瘀而已。”

林绫修炼的是炼体法门，不懂得导引真气，马面这一鞭未能打断她的手臂固然是炼体的好处，她自己却不能导行真气、活血化瘀，否则也无须明钦帮忙。

“这莫非就是内家功法，师傅教我好不好？”

其实炼体之士也未尝不炼气，只是不像炼气士专一禅坐，吐纳导引罢了，林绫勇健多力，在炼体一道上下过不少功夫，只是和道术高手比起来还相差甚远。墨由和岳红嫣因有神鸟血脉，修行炼体法门事半功倍。天族虽是神族后裔，却去古已远，血脉神力荡然无存，炼体法门大失威能，但是因为简单易学还传习者甚广。只是后世称作武艺或外家，已难以上窥仙道妙境。

“我有事要出城一趟，改天有空再教你。”

明钦料不到击杀牛头还有这样的后遗症，居然让林绫对道术神功兴趣大增，非要拜他为师。

“是不是要对付西山阴王，我也去。”

林绫一早便赶过来杨府，只是没有急着见明钦。她见柳玉妍和朝云先后从西园出去，自然要打听一番。只是事涉机密，两女皆不肯多说。但林绫是百战之将，深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对于近处的敌人早已了若指掌。

“你知道我要对付西山阴王？”

这件事事关重大，明钦当然不希望太多人知道。

“我猜的。”

林绫抵赖不过，撇嘴道：“你让缪夫人拿着告示去张贴，我又不是不认识字，还能猜不出来吗？”

林绫看过明钦以阴神通口吻写的长诗，对明钦的意图早已了然于胸。

“所以你一定要带上我。”

“你要跟去也可以，不过一切都要听我的。如若不然，这次行动就不要参与。”

林绫修为也还过得去，眼下正值用人之际，林绫既然自告奋勇，明钦只好顺水推舟。她能从无双军跑出来，可见是个不服管束的，如果一声不响的自己行动反而更加麻烦。

“你是师傅，当然听你的。”

林绫眉开眼笑，挽着明钦的手臂道：“咱们上哪儿？”

明钦干咳一声，对于她的亲昵姿态颇有些不适应。其实林绫还是妙龄少女，童心未泯，只是出入兵营，日事杀伐，有种凌厉果决之气。如今对明钦观感大变，不觉露出本来面目，只是明钦未曾经见罢了。

林绫身形修颀，骨肉竟也颇为丰盈，明钦不由多看了两眼。林绫若有所觉，俏脸微红，意识到她和明钦年岁相差无多，虽然向来有主从上下之分，一为主将，一为军校，现在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弟子，究竟少些年龄隔阂，难有什么师道尊严。

朝云虽然对明钦的做法不以为然，还是按他的要求在万鬼窟张贴了告示。两界山妖鬼二族分庭抗礼，号称东崖西山。实际双方的势力并非截然分明，缪壮飞整合妖族之后，在舍身崖聚义，自称大龙头，才有了东崖之名。西山成为鬼族渊薮则和万鬼窟大有关系。阴神通成为阴令之后，大肆营建鬼窟，可居万家。两界山的鬼族十之七八都迁居鬼窟，一时有鬼族尽西的说法。鬼族和人类体质迥异，习性大不相同，鬼族畏惧光照，喜欢在夜间活动。但是积习难改，鬼族还保留着许多生前的习惯。

明钦带上林绫出了东原和朝云回合。林绫对明钦的云梭玉步颇为艳羡，明钦也不藏私，在路上指点了她一番，林绫资质本佳，学得也很用心，不到一个时辰便练的似模似样。不过云梭玉步易学难精，天女门虽精于此道，真正造诣精深的却是凤毛麟角。云梭玉步最特异之处在于显化气质，明明是同样的心法口诀，不同人修练起来却风格迥异。这也是各人天资禀賦不同，身姿步态本就因人而异。相熟之人往往能根据步声辨别其人，可见步法本有一定的特异性。

林绫习武多年，勇健善斗，云梭玉步由她使来虽少了几分轻灵变化，却如凶禽猛兽，战力倍增。明钦见过不少人施展云梭玉步，穆清绝、秦素晖之流，在天女门学道多年，云梭玉步无形中影响到她们的身姿步态，自非初学可比。林绫领悟到云梭玉步的精妙之处，身法顿时大为不同，不觉有几分沾沾自喜。“师傅，我学得还可以吧？”明钦笑道:“云梭玉步易学难精，我也未能完全领悟其中精妙，勤加练习自然熟能生巧。”云梭玉步脱胎于天孙织法，天孙所织天衣号称无缝，是以能御风而行。天女门相传是天孙之女小牛女所创，天孙绝艺尽集于此。

“云梭玉步？这名字好奇怪。莫非和投梭织布有何关系？”天界道术精进，炼器之术日趋精妙，早不像人界男耕女织。人力退居次要地位，男子的体力优势受到削弱，男女的分工也不在壁垒分明。天界女士颇能自立，对于针织女工多鄙弃不为。

林绫是将门之女，舞刀弄枪她是行家里手，针织女工素来一窍不通，自不识得天孙织法的精妙。“没错，这门功法正是一位精通织艺的女杰所创。”天孙织女是神王皇天的孙女，皇天和太元圣母争权，失败后逃往西方。其子未能继承神王之位，是以织女不得称公主。天孙织法盖世无双，相传织女匹配牛郎，被西王母捉回，用金钗划下银河，让他们夫妻一年才得一度相见。其实仙凡相配虽为神道所忌，却是寻常之事，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罪名。凡人可以修炼成仙，玉帝尚由凡人来做，仙凡相配又算得了什么？世间所传仙凡相配获罪之事，大多是避重就轻，殊不可信。西王母既非织女之母，又非婚姻之神，纵然织女私配凡夫她也无处置之权。

明钦不知林绫是否熟悉织女之事，且天女门比附天孙，年代悬远未必属实。这和巫仙派以巫山神女为开山祖是一样的道理。换而言之，天孙只是天孙门的偶像，天女门功法实由历代高手附益而成，未必皆是天孙所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