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你——你别——”刘邦见他竟然真要给自己下跪,赶紧伸手搀着了他,气急败坏道,“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罢休!”
嗬哟,真是当了皇帝了不起了,竟然敢挑他的话来堵他了?刘老汉气得一口老血就要吐出来了,咳咳咳地咳嗽了起来,憋得脸红脖子粗的。
“你,你,你,你这个逆子,你这是要气死老子赶上坟啊!你——”刘老汉整个身子都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接过了宫人捡起来的拐杖,甩开刘邦就往外走,气鼓鼓道,“我这就回去寻个地儿吊死了,让你好上坟!”
刘老汉本来腿脚不便,可是气得竟忘了脚痛的事了,拄着拐杖走得飞快,当真是要去寻死。
刘邦想不到他竟还玩上了女人玩儿的这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了,气得抓狂,狠狠地跺了一脚,冲着刘老汉的背影吼了一嗓子:“怕了你了,我怕了你了,我答应你还不行?答应还不行吗?”
刘老汉这才顿住了脚步,回头得意地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算你小子识相,我警告你,若是再敢为难你媳妇,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小院里,让你担个逼死老父的罪名,看你还乐不乐得起来!”
刘邦真是有苦难言啊,一肚子的粗话憋死在肚子里,硬是骂不出来,好半响才哀怨地嚎了一句:“爹,媚儿也是你的媳妇,你的心怎么就这么偏?她肚子里也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孙子!”
刘老汉微微抬起了下巴,狠狠地瞪里刘邦一眼,恶声恶气道:“别说你纳了一个小妾,便是你纳十个八个,我也不认!我只认吕雉一个媳妇,日后我死了,你只准让她一个给我披麻戴孝!”
刘老汉摞下这句话,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就走了,刘邦憋得一肚子火气,看啥都不顺眼了,冲着那两个扶着刘老汉过来的宫人一通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看着太上皇!”
“是,是,是——”那两个宫人赶紧麻溜地回了话,连滚带爬地跟上了刘老汉。
“废物,一帮废物!连个老头都看不住!”刘邦越想越气,又在院子里狠狠地踢了几下花花草草。
“夫君,莫要气坏了身子。”戚媚一直暗中注视着刘老汉和刘邦,见刘老汉走了,这才款款出来,柔声对着刘邦道,“公爹身子不好,又已然年迈了,夫君您是天下之主,何苦与他置气呢?”
刘邦仍在气头上,烦躁道:“便是我是天王老子,我也是他生的,难道我还能越到他头上去不成?他为了个外人这般逼我,当真是半点不顾我!”
刘邦有事向来不瞒她,戚媚自然也知道这事情的来路去脉,放柔的声音,愈发贤惠可人,安抚道:“公爹年事已大,夫君你且迁就他罢,你虽然答应了为那沈先生封侯,却也没有说是什么时候啊。”
戚媚这话说得婉转,不过是暗地里提点刘邦,刘老汉都这把年纪了,还能熬得几年,先且应下了这事,拖着,待刘老汉过世了,只要刘邦不愿意给他侯位,又有谁能逼迫他?
刘邦也不是傻子,虽然觉得这般诅咒自己老爹有些阴损,但又确实是这个理。
“朕是九五之尊,又怎可出尔反尔呢?”虽然可行,到底有损名声,这般做法,又的确不妥。
“陛下若是觉得心里有气,又非要封他,不如给他一个羞辱,即便封了候位,也要让他如坐针毡,寝食难安!”戚媚心里有了计较,笑语盈盈地在刘邦耳边道。
这个法子更可行,刘邦深谙的眼底一亮,扶住了戚媚的腰身,总算是挤出了一丝笑意:“媚儿可有好办法?”
他早就对沈食其不满已久,可是当日又是自己嘱托他多照顾家人,如今在家人心中,一个沈食其早就比自己重要了,不管是儿女还是妻子,甚至他自己的亲爹,都为了这么一个外人来气自己,逼自己,这口气,叫刘邦如何吞得下!
戚媚流光溢彩的眉眼,一闪而过一丝杀意,可是被她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抬起了巴掌大的脸蛋,凑近了刘邦的耳边,低语几句。
刘邦冷哼一声,看着戚媚的目光多了一分满意,叹服道:“真是个好主意。”
吕雉自然不知道戚媚对沈食其起了这样的算计,她在寝殿中听闻公爹去找刘邦闹了一番,心里到底有些忐忑,不知道此事能否成,又惶恐刘邦迁怒沈食其,会对他不利,甚至生出了一丝后悔之意来。
正烦躁地在殿内来回踱步,忽然传来香儿的敲门声。
“皇后娘娘,有人求见。”香儿道。
“是谁?”吕雉现下只感觉自己犹如惊弓之鸟,缓缓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
“是个——小孩子。”香儿犹豫了一下,这才缓声接着道,“说是张先生派来的。”
张良?张良的儿子?他来干什么?他竟还敢让他儿子来找她?
吕雉气急,正要脱口而出让他回去,可转念一想,又压下了火气,沉声道:“让他进来吧。”
她打开了门,香儿很快就领进来一个小孩子,那孩子仍是今日的打扮,只不过多披了一件衣裳,眉目清秀淡静,颇有张良的气质。
吕雉见到他,心口就有些发痛,可还是勉强维持住自己脸上的神情,淡淡开口道:“你有何事?”
张不疑手里捧着一个小箱子,看起来有些吃力,他恭敬地将箱子放在了案桌上,打开,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书卷。
“不疑奉父亲命令,特地将这些书卷送来,父亲说了,要皇后娘娘监督太子殿下熟读这些治国之策,日后为百姓万民谋福祉。”他虽然看着沉静,可是话却说得清楚伶俐,盈儿这个年纪,还胆怯呢,想来是他的母亲教得好。
他,也算是刘乐的弟弟了,吕雉心里又是一阵闷痛,随眼看了看,那上面的书卷,都是已经在秦时失传的。她再仔细一看,镌刻的痕迹仍然很新,大约是张良依照记忆,逐一逐一镌刻出来的。
想必是有耳目向他说了她与刘邦争吵一事了,她既说他拒绝了做太子的太傅,那么他也需要拿出一点诚意来,以免在刘邦心中留下隔阂。
他做事向来谨慎细微,周到妥贴,不然也不能在死里逃生,还娶妻生子了。
她心里又涌起一丝难言的复杂,千言万语堵在喉中,最后也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淡静而认真道:“替我谢谢你——父亲。”
“父亲说这是为人臣子应该做的。”张不疑恭恭敬敬地答着话,进退有度,十分有礼,活脱脱的像是年幼的张良。
“你,你母亲她——身子还好吗?”吕雉虽然此刻虽然厌弃自己,可是仍按耐不住心底的妒火,百感交杂地问了出来。
“回皇后娘娘的话,娘亲身子不是很好,常年抱病。”张不疑声音虽然稚嫩,但是沉静从容,绝不是说谎的。
果然有其人,果然有的——他真的娶妻生子了。吕雉本来就已经死了的心,又在烈火里烧了一遭,终于还是烧成灰烬了。
“你过来。”吕雉忽然哑着声音道,对着张不疑招了招手。
张不疑抬起了脸,脸上有些惶恐,可是到底还是听话地上前了几步,靠近了吕雉,低声道:“皇后娘娘。”
吕雉从自己的脖子上,将那枚玉佩摘了下来,放在手心里来回摩裟了许久,眼睛有些湿润,不过抬起眼的时候,她已然恢复了冷淡的面色,将玉佩戴到了张不疑的脖子上,低声道:“这个玉佩,是我一位老朋友送的,今日,我将他送给你吧。”
她亲自将玉佩给他戴上,动作轻柔,声音却蕴含着无限的惆怅,叹气道:“这个玉佩,是块好玉,你好好戴着吧,若是日后我不在了,你有什么难处,可以拿着这玉佩去公主府找公主,她会帮你的。就当是我,报答你送的这些书卷吧。”
张不疑想不到她会这么说,心里虽然有些惊愕,却还是低声应道:“谢谢皇后娘娘。”
吕雉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看着他露在衣衫上的玉佩,却又贴心地将那玉佩藏进了衣衫中,低声道:“公主可以帮你的事,你不要与旁人说,待你长大了,再用这个承诺。”
张不疑更是惊愕了,不过他素来不多话,仍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下去吧。”吕雉再无话可说,让他退下了,张不疑虽然刚出山来,可是他十分聪颖,这些宫廷礼仪,张良不过教他一遍,他已然熟记于心,对吕雉又行了个礼,这才慢慢退下去了。
天色已晚,香儿怕他找不到路,还特地送了他一程,他也十分客气地向香儿道谢后,这才沉稳老道地往张良住的客苑走去。
如今天下平定,张良虽被刘邦尊为帝师,可是也没什么事情需忙了,他只出计策,不近朝政,所以张不疑回来的时候,他正在挑灯刻字,整理的是黄石公的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