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半个月，房子就到退还期限。

姐时常过来和她一起整理大姑的遗物。

大姑的东西很多，光佛经就两大箱子。希檬挑了两本准备带走，其余的都捐给庙里，衣物捐给希望工程。

姐翻着佛经，问她：“还有四天，你就要去圣地西藏了；在俗世二十七年，有多少遗憾？”

“很多，数不清，但近来最大的遗憾，是大姑走的时候，我没在跟前握着她的手，目送她走。我还有许多心里话要对她说，可惜，没机会了。”

姐安慰她：“你不必自责。其实是我妈自己拔掉痒气。我想，她除了对生的厌倦，就是不想再拖累你。你一心一意照顾她八年，她安心活到七十岁，心里有数。

“她留下口头遗嘱，她走后，虽然这栋房子单位要收回，但是会给亲属三十万元补偿。这些钱，加上她这些年攒下的，有六十多万元，全都归你。”

她脑袋一蒙，想：姐是大姑这一生放在心尖上的宝贝，我毕竟是侄女，就算大姑感谢我对她的照顾，也不会把遗产全都留给我，这不太可信；肯定是姐和姐夫私下里决定的。

她看着姐，心里说：我亲爱的姐姐，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姐怕她不信，又特别强调：“你大姑临走前，完全是清醒的，她说活着太累了，也活够本了；说你照顾她辛苦，难为你了。又说你还小，让我好好照顾你。遗产全部给你。”

她心里对姐全是感激，却语气坚决：“我不要钱，我一个人去西藏也没地方花钱。你去北京，听说那里物价贵，钱你用得着。你不用担心我，我无欲无求，带两本佛经就足够。”

姐听了一阵心痛，说：“那你先带上几千现金，剩下的我帮你存着，你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提取。我不能违背你大姑的遗愿，不然，她老人家在天有灵，不会饶过我的！”

她说这事好办，走前，我会请求她老人家不要为难我，我去西藏真的不需要钱！

姐温和道：“需不需要不是你说了算，别跟我犟。——你和杨洲……如果不是因为我妈，你们也不会分开吧？”

她哀伤道：“当年，在大姑和他之间做选择的时候，我选择留下来，就预感和他要分开了。他太情绪化，独占欲太强。大姑对我有八年养育之恩，她给我一个家，家里有亮灯，我不再害怕黑暗，杨洲对我也很好，但他的好大多是虚拟，对肚子来说，再多的关爱都没有面包重要。”

姐肯定道：“我相信他以后会给你一个更好的生活！”

“也许吧。但是没有大姑前段的给予，就不会有后来的得到。我不能忘恩负义。”

姐长叹：“人世间，爱情和亲情不能兼得，也是遗憾。他还像以前一样爱你，你就不能原谅他吗？虽说‘情伤难医，但两年以后，你在西藏养好心伤，就回来和他好好生活吧？……”

她为难道：“只怕我无法原谅。虽然他离婚与我无关，但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他的妻儿就会恨我。无辜被别人恨，终究也没什么好处。”

姐认真肯定：“你想多了，他前妻不会恨你！杨洲对她评价很高，说她不是难缠不讲理的人。”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经营多年的家，中途却人离家散，说不恨绝对不是真话，只是无可奈何吧！”

姐说：“其实他们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杨洲一直住在他妈家；前妻带着孩子和她的父母一起生活。他们是和平分手，双方没有任何纷争。”

“我只喜欢纯净的东西，什么前妻、前夫，现妻、现夫，我不喜欢那样混乱的关系。人生在世，不是恨人，就是让人恨，又有什么意思？”

姐叹道：“每个人的价值观大多与个人的经历、生存环境有关。虽然你受了很多苦，可你，始终心怀善意，这很难得。只是，红尘俗世，看得太明白、分得太清楚，也不见得是好事啊我亲爱的妹妹！”

“执念，是一种很变态的东西，我仍然喜欢干净、不惹任何尘埃的感情。——姐，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刚来的时候喜欢李沫。”

姐笑说：“其实我知道，一开始就知道。但我只从你如溪水一样纯净的眼神里看到好奇，还有自然而然！”

“刚来时，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欢。在农村没有他这样干净、好看的小青年。他抱着我看烟火的时候，曾幻想他是我的大表哥或二表哥……后来到了高二，我又不喜欢他了，姐你知道为什么吗？”

姐微笑摇头。

“有一次，大姑让我给未未送葡萄，刚走到你家楼下，碰到李沫穿着皱巴、肥大的秋裤下楼买豆腐，屁股上沾了好大一块像那……什么一样的东西。我突然就不喜欢他了，和突然喜欢他一样，有理由、有原因。但是，我仍然尊重他，像尊重你一样！”

姐笑说：“我记得你进门就和我说‘真恶心’；我和你解释那不是屎，是他的屁股悟化了沙发上的巧克力。——从那以后，我就不让他穿秋裤下楼了。

“其实我和你一样，初中时，我喜欢英语老师。他长得很帅，是很多女生的偶像。有一次风大，吹掉了他的假发，原来是个秃头，我们就都不喜欢了！”

她羡慕道：“幸好你选择了姐夫，才会这么幸福。姐夫说他想追你时，以为不会成功，每天都很难受，又不甘心。有一天喝了烈酒壮胆，才敢跟你表白。谁知没费什么力气就成功了。他说接下来，要把追你省下的力气，用到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姐夫那样高大帅，和你当初喜欢的英语老师有关吧？”

姐笑说：“可能是吧。许多选择，总是不自觉地和最初的理想联系在一起。——你和杨洲，不也一样么？如果他长得不是很帅，你肯定瞧不上他。”

“这是一定的！当年，我是看他长得像你一样好看，才理他的！我的偶像是姐夫那样，山一样稳重、帅气的大男人！”

姐十分开心，说：“有一次，杨洲和李沫两个在饭桌上聊改装汽车。杨洲说去部队弄两辆淘汰的车回来改装一下，也不费几个钱；这样，家人冬天出门不受冻、夏天不挨晒，多好！

我在边上听，看他们说得眉飞色舞，成竹在胸，心里窃喜：这两个家伙这么可爱，还完全属于我们姐妹俩，真幸运！”

见她脸色无趣，姐又说：“我觉得杨洲对你是实心实意。他说就是不舍得再让你受一点苦。”

她情绪低落：“也许吧。”

姐说：“真的！如果你和杨洲在一起，我们姐妹今生就算是都遇到了好男人，我们真的赚到了！”

她终于笑，说：“那两个家伙也是这么想的吧！”

姐妹两个坐在沙发里勾肩搭背，笑得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