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那个男人曾送过我为数不多的礼物里面，有一把黑色的折叠伞。

就是那种随处可见的，遮得住头发遮不住书包的便宜雨伞。

念初中的城市很少下雨，可一旦下起雨来，态势就一发不可收拾，漫过鞋子的积水也是常有的景色。

就在当时一个下着这样的雨的下午，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向我搭话了。

带了伞的人不多，换了鞋在大门口站着的学生密密麻麻。因为害怕遇到某些不愉快事情，我刻意在教室待了半个小时。

可当我踏出教室的时候，这种事情还是发生了。当时他比我高不了半个头，不算班上最有话语权的团体里的一份子。

可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有反抗的想法。

毕竟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他接过伞，问我，你知道桷香么。

我知道，是坐在我右后方不爱说话的女孩子，似乎在哪里对我说过“借过”，所以还算有印象。

但是我说，不知道。

“是那个啦，就那个挺可爱的女孩子，啊你知道的今天很多人没带伞啦，有了这个我就可以跟她说说话啦，嘿嘿。”

就为了这种理由？长得难看的家伙怎么努力都没用的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但是我说，知道了。

他毫无防备的笑着，用没拿着伞的手抚着头发。“你知道吗，那个什么什么小说家说的，人生来就是为了革命与恋爱，我想革命我是搞不定了，所以就想试着恋爱一下咯。”

他看我一言不发，于是拿着伞走下了楼梯。

“谢谢咯，一定会还给你的。”

“是太宰治说的”我轻轻的说。

以前也听过这样的话，一定会还给你的，一定不会骗你的这样的。不过这次我能感受的到这并非谎言，如果没有失去那把伞造成的后果的话，可能还会有某种悲哀的快乐在我心里产生吧。

后来怎么了来着，啊我记得好像就是那一天，被剪掉了第三根脚趾。

回忆会让我头痛。

男人扭了扭不知道还是否链接在一起的吊着灯管的电线，灯光终于明亮了起来。

他重新坐定。确定对方是“同类”的时候，我的脑子也会跟着平静下来，杀意只是愤怒被触碰达到顶峰的时候产生的情感，而因为这个男人失去一根脚趾这种事并没有使我愤怒，对于他给我水的感激之情甚至盖过了仅有的一丝不满。

毕竟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这个男人因为那把伞遭遇到的事情，用一根脚趾来对比，简直是微不足道了。

也是因为这样，这家伙才成为了垃圾吧。

在被剪掉脚趾的第二天，扶着墙壁上楼梯的我遇到了那个“桷香”，虽然总是低着头，睫毛和瞳孔还是透出了光彩来，确实是吸引那家伙的那种类型。

她背着包走在我的前面，短裙抚摸过的墙壁似乎都能留下温度，贴着这样的墙面前行，每一步都能留下花开。

嘛，只是一般人的看法。不过比起在班级核心里生存的那种女孩子，对她的厌恶程度并没有那么高。

即使这样我还是加快了脚步，走到她的前面，为某些不存在的小事找茬的人，学校这种地方可是比比皆是。

“脚受伤了吗。”……是幻听么。

“脚，受伤了吗，哔哔……”

名字。。是无法无视的情况了呢，我别扭的撑着墙壁扭过头去，桷香的眼睛在这样的角度下失去了刘海的遮挡，它们像闪烁的星光的夜空，无限的黑中有着无限的情感。

她比想象的还要漂亮，那是我当时的真实想法。

“没事啦……小，小擦伤而已。”声音小到快要消失，可她还是明白了话语的含义，从声波还是口型就不得而知了。

“我有带创可贴哦。”她把书包别到胸前，擦过衣服的时候漏出了浅浅的乳沟。

不用了，我说，已经处理过了。

她又奇迹般的听到了我说的话，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并把书包别了回去。

要注意安全呀。她留下这样一句话，一个很突然的马步走到我的前面，短裙的裙边抚过我的校服。

我注意到了，微微的脸颊绯红。

啊当然对象不是我。从楼道里钻出来的那个“核心”之首江崛同学，才是女孩脸红的对象。

在为昨天“借”走我伞的家伙感到悲哀之时，某个部位产生了强烈的剧痛。

江崛同学踩着曾经链接着我的脚趾的那个部位，恶狠狠的跟我对上目光。

……看吧，这样的事情果然只会带来麻烦。

看来惊讶的情绪盖过了对刚刚发生的事情的厌恶，江崛同学提着我的头发问“你，你这家伙的脚趾呢。”

回答不出来。我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对付这个人的方法，他的性格就是对于认怂的对象更加愤怒。

“……不要，告诉别人。”

我如此的祈求道。

这是我最后的挣扎，这种事情一旦传开，对那个男人肯定是个麻烦，而一旦触碰到了那个男人的怒点，遭殃的可不是其他人。这是我最低限度的祈求，也是我鼓起最大勇气的反抗。

“不想被叫做怪物吗？”他笑着放开了提着我头发的手，某种丑陋的情绪开始在他的身体内部展开，漫过他的头顶，从表情和身体反应就能看出，那朵最恶毒的花蕊悬在他的脑袋上，从鼻孔，眼角，肢干的毛孔里生根发芽，绽放后的红色仿佛覆盖整个空间。

即使是我也感到了那种恐惧，被原始欲望奴役的人类最本质的“恶”。

这种恶意存在的地方，再也不会有鲜花盛开。

“你来帮我个忙，我就不告诉别人。”

江崛再次露出了笑容，有什么气味从他的下体弥漫到空气之中。

这个垃圾扭曲的笑脸，我再也不曾忘记过。

但是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