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宫良讨厌这样的深夜。

工作向来都不是这个年纪男孩儿的梦想，尽管堆着杂乱文件夹的小格子里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位置，但思绪总会越飞越远，飞到窗外去。

一节白炽灯无法抵御这样的黑暗，他笑了笑，明明有个温暖的地方等着自己回去，可在那个房间等着自己的女人总会让他感到不自然的厌烦。

表演喜欢一个人，是真的很痛苦。

他拿出工作记录，从头翻到尾，突然什么东西在身后响了一下，他回头看向那个方向，隔着门窗一个高大的男人扶着楼梯慢慢走了下去。

公司没有那层有加班制度吧……他意识到那可能也是哪个跟自己一样不想回家的男人，他轻轻的合上文件，大步跟了上去。

李宫良在自动售货机旁边找到了那个男人，他一言不发的靠在墙上，手上拿着不合时宜的冰牛奶。

李宫良倒上一杯热咖啡，靠在他一米开外的位置。

有种老成男人谈话的感觉，他想。

“不想回家么。”倒是那个男人先说话了，他的声音不如想象的那么冷漠，带着微微的笑意，不过李宫良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啊，毕竟家里有个麻烦家伙啊。”他抱怨道。“你呢？”

对方沉默了一下。“我家里什么也没有。”

李宫良的心沉了一下，这怕不是戳到别人痛处了？如今这样该死的社会，年轻的男人丧妻丧子的事情数不尽数。

他从怀里掏出一支烟递给男人，那是老板送给他的古巴货，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多看两眼。

但是男人的对话都是从一根好烟开始的！

对方接过烟，拿在手里把玩起来，李宫良拿出火机准备给他点上，但是对方并没有要抽的意思，他把烟塞回李宫良手上，喝光了自己的冰牛奶。

“你是那个部门的？”李宫良开始找话题。

“接线员，17楼的。”男人回答。

李宫良心想这对话不正常啊，这货不是应该问自己是哪个部门的来延续一下话题来着的吗。

男人的声音十分友好，话语却总是点到为止。

“你有没有想过，要让不喜欢的人消失掉呢。”过了好几分钟，李宫良快喝完咖啡的时候，对方突然说话了。

“有的。”李宫良思考了一下。“很多时候真是太烦了……你懂的，女人的那种地方啊，明明就是一件小事情，却非要吵的邻居什么的都过来围观，好像她们的感情天大地大一样，唉。”

“不过大概……还是因为不喜欢她吧。”他补充道。“虽然有时候会那样想想啦，不过让人消失掉这种事情也就只是想想而已啦，真正会干那种事的人，不都在隔离区待着吗。”

“有个男孩儿。”男人刮着墙蹲了下来“很久以前看的新闻，从小在父母的打骂中长大，父母总是说什么没有生你就好了这样的话……后来他实在受不了回到那样的家里，就把自己的父母都给杀掉了，他用医院偷来的大号针管抽干了他们的血，警察发现他的时候他脸上带着出生以来唯一的笑容。”

“真是人渣啊。”李宫良也蹲了下来。“我是说那对父母。”

“男孩儿让想消失的人消失掉了，你觉得这是错误的吗。既然人类是遵循情感而活的生物，那么仅仅是遵从了这份自己内心最深处最真实的情感，就必须的遭受惩罚吗？”

“不知道啊。”李宫良觉得这个话题有些严重了。“我又不是那个男孩儿，怎么知道他当时的感觉。”

“我知道啊。”男人接话。“那是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世界重新在眼前打开，血泊中的倒影才是真正的自己。”男人突然站了起来。

李宫良笑道。“说的好像是你杀的一样。”他缓缓的抬起头，刚好对上一双毫无感情的双眼。

“我，我该走了，还有好多文件等着处理。”他急急忙忙的扔掉了咖啡杯，小跑上了楼梯。

那双沉重的眼睛直到月影阑珊，都一直盯着李宫良背影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