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非渊有些不甘心,浅色眸子微微垂着,心,竟是如此之痛,他慢慢走到树下,步行有些不稳。
这里是凉星的灵堂,上次爆炸之后,他让人重新修整过,凉星是个爱干净的人,素日生活极其讲究,因此他移了不少花木过来,这里常年花开,却鲜少有人过来,一地落花,飘飘零零。
“凉星,我答应过你,照看好缘缘,对不起,我似乎食言了。”他立在树下,看着殿中牌位,有些忧伤。
有风穿过灵堂,呜呜作响,没有人回答他。
一片寂静中,容非渊突然抬起眸,眼中闪过坚韧:“凉星。”
他对着孤寂的牌位露出苦涩的笑,“既然我恢复记忆了,那么就不会让她再受伤,上一世你为她形神俱灭,这一世,就换我罢。”
殇北缘此时还没有走,她隐匿在听颜的一处假山后,正寻找一个重要的人,之前没有回复记忆的时候,只觉得芷离这小丫头天真可爱,又是师父的族亲,便处处护着怜着。而现在,她想起芷离便头皮发麻,一副心事重重模样。
不管怎样,先找到再说。
缘腓自然看出主子心情欠佳,可心中到底是骄傲一回,刚才他躲在树枝里可瞧得清清楚楚,她主子竟然给了非渊上仙一巴掌!天哪!
婆娘什么时候这么霸气了?
缘腓现在仍然惊魂未定,拍拍胸口,非渊上仙如此风华绝代,高山仰止的人物,若是前世的殇北缘,宁愿攉自己十巴掌,也不肯动容非渊一根头发。
想当年,在外征战的殇北缘,切人头颅,挖人心肝,只要有人惹了她,她肯定连人家祖坟都给刨了,所过之处,敌人皆断子绝孙,狠厉程度令人发指。而一见到容非渊,哪怕他袍子上沾了一点灰,她主子都狗腿地千方百计替他擦擦。
为此事,缘腓不知恨铁不成钢多少次。
可是刚才,她主子重生一回竟改了脾性,面对容非渊,再也不是曾经小媳妇模样。缘腓摸摸下巴,若有所思,这样也好,容非渊那万年老铁树,也活该尝尝被人甩的滋味。
“啪”地一声,头顶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你干嘛打小爷的脑袋!”他揉着头不满嚷嚷。
“缘腓,你一脸不怀好意想事情,我叫了你几声你都没听见??”
“主子,小爷我在想,非渊上仙那万年老铁树,会不会被你一巴掌打开了花。”刚说出口,缘腓就暗道不好。
果然,就听见殇北缘阴冷着声音道:“我先把你揍开花!”
主仆二人瞬间打成一团。
“缘缘。”
一声轻唤,似乎带着隐忍和一点点无奈,假山后走出一人,那人不远不近,浅色眸子盯着她,怕惊了对面黑衣女子。
殇北缘瞬间脊背停直,背对着容非渊,她对缘腓淡淡道:“走,我们去找芷离。”
缘腓也不多问,瞥了一眼那人,拍了拍绿色袍子上的草叶子,点点头,安静地任殇北缘牵着走。
“缘缘,别走好不好。”
那声音,那声音……似祈求?他容非渊清冷慈悲,骨子里却自负狂傲,任何活物在他眼里都是蝼蚁,什么时候可以如此低声下气了?
殇北缘喉头动了动,眼里仍是波澜不惊,牵着缘腓继续走。
下一秒,手被另一只微凉的手替代,二人已经身在玉清山,而缘腓不知所踪。
呵呵!上神威力果然厉害,这瞬移之术倒令她刮目相看,心中想着,嘴角浮现一丝讥讽。
“缘缘,怎样你才肯原谅我?”他道。
“原谅?”殇北缘冷笑:“我殇北缘像狗一样的粘在你身边千年,所有我认为最好的东西都为你双手奉上,所有战争中的战利品,第一时间送给你,甚至连血衣都来不及换下,我可以为了别人一句对说你不好的话,杀他整个族人,可以为你找到一株稀世灵草,和上古凶兽搏战数月,然后故作轻松地拎给你。在人前我劣迹斑斑,不可一世,在你面前却活得卑微,活得可怜。我有时经常想,是不是我太粗鲁了,所以你不喜欢我,所以我从不在你面前穿战袍,只想让你看到我最美,最天真的模样。”
她有些哽咽,突然回眸,整个眼睛都是红的:“可是你呢?平日对我疏离不近也就算了,我兄长凉星被围杀时你在哪里?我被帝珈剥皮断筋时你在哪里?阿雪也是你的好兄弟是么?可是他为救我,在人间轮回千年世世不得善终,你可曾见过他一次,说句体己话儿?就连我生平最大的死敌暗夜祭痕,都肯舍去魔根,关键时刻救我一命。你呢??你去了哪里?!”
最后一句,殇北缘几乎是吼出来的。
容非渊眸色渐渐变冷,脸色也越加惨白,收回的手,竟有些颤抖。他立在那里,一如他经常立在玉清山顶,孤寂清绝,远离世人。
殇北缘感受到那双手的离去,轻蔑一笑,不去理会容非渊有些踉跄的身形,继续质问:“你容非渊,自从那日在帝珈的祥云殿里,当着我的面,喝下斥情水,从此不问世事,高枕无忧做你的神仙,做你的令人仰仗的神仙!”
她踱到他身后:“容非渊,我至今不明白,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想来昔日你带我去西海见你族人,那时的和颜悦色,也是假的罢!毕竟,你和西海那些人一样,道貌岸然,说我是命定灭神之人?呵呵!灭神之人!我殇北缘何德何能!”
她一直是在意的……她竟然如此恨他。
容非渊终于倒在青石上,桃花精看不下去,摇身一变,变成人形,扶着容非渊,又急又恨地瞪着殇北缘。“你……你……你欺人太甚,主子他为保天下不乱,他……”
“住口!”容非渊厉声打断,忍不住咳嗽起来。
“可是……”桃花精不敢再言,只得恨恨地责怪那个无动于衷的黑衣女子:“你忘恩负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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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山后山,清水潭,桃花岸。
“缘腓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去?我累了,我要回去睡觉。”
芷离被缘腓拦去去路,气的胸脯一鼓一鼓,嘴都撅起来了。
缘腓嘀咕,这可倒好,自己和主子找她半天,她竟自己回来了。
“睡什么觉,上面有人正睡觉呢,你个小不点不要去凑热闹,坏了人家的好事。”缘腓挑着眉毛,表情神秘,这么久了,该不会真的睡了吧!
“谁?谁在上面?难道是非渊哥哥回来了?不对啊,非渊哥哥从来都是打坐,没看见过他睡觉啊,你骗人!”
“切,你懂什么,谁说睡觉非得躺着的?喏,你看那边。”缘腓小手一指,正指向草丛里两头偷偷摸摸发.情的梅花鹿,斩钉截铁道:“那也是睡觉,懂不?”
芷离一脸懵懂,看着两头不纯洁的鹿,头摇的像波浪鼓:“它们明明睁着眼睛的,还乱动呢!”
缘腓真不知该说她是白痴还是单纯,但总不能真让她上去破坏了主人的好事吧,于是干脆拉住她胳膊,威胁道:“跟你这个笨丫头多说也是浪费小爷口舌,反正今天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上去。”
“你,你凭什么呀!玉清山又不是你的,凭什么你说了算呀?你让开,我就要去找非渊哥哥,让他评评理。”说完,就要硬着头往前走。
缘腓刚要阻拦,只听有个女声道:“又在欺负芷离?你们俩什么时候能消停点。”
“主人!”
“佛姐姐!”
两个孩子同时开心地叫她。
“什么佛姐姐,那是我主人,你现在应该叫缘姐姐!”缘腓鄙夷道。
“缘姐姐?那你记得阿离啦?记得非渊哥哥啦?你什么都知道啦?”芷离慌忙跑过去,围着殇北缘开心打转。
“嗯。”相比起芷离的开心,殇北缘复杂地看了芷离一眼,简单应付一声。
“缘腓,这附近有什么隐蔽的地方,可以藏人的?”她用传音的方式问缘腓。
明明只有三个人,主人竟然要用传音,太奇怪了。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有是有,主人想要藏谁?”
殇北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弯下腰,伸手招呼芷离:“阿离过来。”
芷离亲昵地抱住她的手臂,撒娇起来,刚说了半句话,就被殇北缘点了昏睡穴。
“主人,你不会是想把芷离藏起来吧!”但是为什么要藏芷离呢?缘腓不解。
“嗯,有些事情,去西海的路上我再给你解释。我们走,你带路。”
她抱着芷离,缘腓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山头。
却没有注意到,深潭边一颗看似不起眼的白色石头,发出微弱却诡密的光晕。
在他们刚离开,一个身穿听颜蓝色制服的女子,漫不经心地来到潭边散步,然后捡起那颗石头,优雅随意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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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魔宫。
暗夜祭痕的宫殿外,几个门卫拦着一个明黄衣裙的俏丽女子,女子看起来明眸善睐,肌肤皓白,丰润的嘴唇略往上翘,憨傻之中又透出一股清新诱人的少女气息,此刻有些愠怒地瞪着几个门卫。
“本公主知道魔帝就在殿里,你们不放本公主进去也就算了,难道传个话都不行?我好歹也是魔帝义妹,你们居然这样目中无人?”
她就是要让暗夜祭痕听见,心里早就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这次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寻个说法。
门卫暗地里交换个眼色,依旧无动于衷,装聋作哑。
“岂有此理,什么魔界公主,连个看门狗都叫不动,算什么公主?我早就不想当了!我当够了!”到最后越说嗓门越大,还不时地透过门缝往里面瞟。
“让她进来。”殿里传来低沉的声音,不大,但十分有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