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登目光奇异地看向格林兰：“你不会以为你暂时拥有中央军和爱苏城警察局的力量，就能成功政变了吧？”

格林兰耸了耸肩：“没错，这样是不太现实。可是我实话实说吧，我们的身后，是千千万万明智的联邦百姓。他们对人类腐败无能的统治已经绝望，所以选择了诺亚成为他们的救世主……”

海登震惊了，他猛地站了起来，第一次失态，手臂颤抖地指向格林兰：“你们是诺曼？！”

格林兰和优娜都笑了，充满了骄傲地点了点头。

议员们也一下子炸开了锅，谁也没料到诺曼在联邦的势力已经达到了如此地步，竟然敢公开篡位。

格林兰很满意眼前这个效果，笑眯眯地说：“总统，其实我们的势力远不止这些。街头卖水果的小商贩、大学里品学兼优的学生、成功的商人、议会大厦里的工作人员都有可能是诺曼。包括总统你的政府部门，你知道有多少高级官员是诺曼吗？”

海登深呼吸了几口，迅速冷静下来，轻蔑地看向格林兰：“不，我不知道，而且有人宁愿不当人去当机器的奴隶，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无法理解。所以我想象不出联邦会有多少诺曼。”

格林兰并没急于辩驳，他把枪递给优娜，然后离开了会议室。20秒后，格林兰带了一个人进来。

海登见到这个身形剽悍而习惯于沉默寡言的40岁左右的男人，嘴唇蠕动着，过了许久方才声音低沉地说道：“道尔林，我一直以为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可信，没想到你……”

道尔森是负责总统保镖的特工处延长，但习惯处处冲锋在前，只要海登离开总统府，贴身护卫的肯定有道尔森。有传闻说道尔森是联邦最厉害的格斗高手，但这个不喜欢说话的男人极少有出手的机会。

可就是这个在海登身边待了10年，对海登忠心耿耿的保镖头子，此时却视优娜手中的枪和泰斯盒无睹，与格林兰并肩站在一起，隐隐与在座的官员们势不两立，海登一下子就知道道尔森也叛变了。

道尔森并没说话，但看向海登的目光却极其纠结，饱含着痛苦和愧疚。然而就算他的歉意是如此明显，他却没有向海登伸出任何和平的橄榄枝，而是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身边最可信而且朝夕相处甚至比亲人时间还要长的人都无法信任了，这让海登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如果连道尔森这样需要每年审查而且忠诚度要求百分百的人都能成为诺曼，那么整个联邦政府里还隐藏有多少反人类者？

格林兰弹了弹指甲里并不存在的污垢，蛮不在乎地说：“两委和各行政部门里都有我们的人，从高级官员到中层干部，更不要说具体的办事员，而且他们现在大部分都不在这栋大楼里，所以哪怕这里被夷为平地，想在灾后重建一个属于我们的政府还是轻而易举的事。还有，边境军我们也有把握能掌握其中六成的力量。

我们又不是在计划种族灭绝，只是在谋取统治权而已。只要政变成功，我们施政措施得力，百姓获利比以前多，生活比以前好，名义上是谁在统治其实他们并不会在乎。白露帝国时代整个人类其实都在诺亚统治之下，可曾有谁因此而愤怒，抗议人工智能的统治吗？总统你看，我亮出的底牌够多了吧。你还不死心吗？”

海登叹息：“是的，人就是这样的，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虽然你说的天花乱坠，但我还是没感觉到能让我颤抖的压力。数千亿联邦百姓的命运就掌握在我手中，不是授予你一个普通的许可那么简单。我不想成为千古罪人。”

优娜突然插话，声音平平地回答：“联邦法律规定，除通过正规途径竞选总统之外，还有两种情况下可以不经过正规选举成为总统：一是总统不能履行总统权力时，由议长临时接任总统，议长如果不能接任总统，由任职时间最长的议员接任，如果总统和议会成员全部出现意外，则由政府行政部门按部门序列排序的部长依次接任，直到十年总统任期结束后再正式选举新总统；二是如果总统在紧急状态下需要行使总统权力但无力行使权力且无法与其他顺序接任者交接总统权限时，可由总统指定者临时接任总统职务，直到议会与两委组成临时选举委员会选举出新总统之时。”

海登早在格林兰叛变时就猜到了这种可能，所以反而没那么吃惊了。他冷哼一声：“那么优娜议员，你是打算采用第一种还是第二种方法呢？”

优娜并没有因他话中强烈的讽刺意味而发火，很冷静地说：“我当然是希望你能采取第二种方法和平转让权限。当然，鉴于你刚才的语气，显然是并不想转移权限，那我不介意采用第一种方法。”

优娜的话让海登和所有议员脸色为之一变。她的态度很平淡，像是在若有若无地闲聊，但话中隐含的杀意却令人毛骨悚然。

要采用第一种方法，那优娜就要先杀掉海登，再把在场所有的议员全部杀掉。

海登垂目考虑了一会，看起来不动声色，其实此时他心中因为紧张，肌肉紧绷得厉害，只是毕竟执政多年，一生中遭遇过的多了去，他这样老奸巨猾的政客根本不可能被吓倒，所以心中的盘算如果说出来，恐怕会吓倒在场所有人。

海登不是傻子，近来的各种情报显示，诺森在联邦的势力在急剧增加，诺曼的势力也随之抬头，尤其是从去年开始联邦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百姓对政府的不满日益严重。再加上去年的政党竞选也给了诺森隐形宣传的机会。被淘汰下去的几名议员候选人其实就是诺曼这事，海登是知道的。

总之，政府的作为是永远都达不到让国民满意的程度，而且海登有自知之明，知道建国20年后联邦政府离清明廉洁的地步越来越远，就像他对林寞说过的那样，联邦已经成为了腐败的摇篮和商人的保护伞，却不是普通百姓的庇护者。长此以往，就算没有诺曼，联邦也会逐渐覆灭，由一个新的领导者或是一个新的国度代替。

此时海登在考虑的，并不是痛定思痛立志改革，也不是要采用哪种方式转移总统权限，其实他先前早就明白格林兰和优娜的意思，却东拉西扯了这么久，是因为格林兰先前露了一个破绽。在提到戒严令时，格林兰那含糊其辞的解释其实表达出了一个意思：戒严不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就说明有出乎他们意料的事情发生，有很大程度会影响到政变结果，所以他们不得不在逼迫海登交出权限之前先实施戒严。否则他们完全可以在海登将总统权限转移给优娜后，让优娜实施戒严令。

那么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会令对政变胜券在握的诺曼们如此紧张呢？

海登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林寞。无它，因为林寞是整个联邦反对诺森旗帜最鲜明的人物，而且能力超群，也的确是诺森忌惮的人物。而且海登自然也知道林寞先是带着部下去郊游，然后又陪同辛白去了瓦哈卡。

想到这里，海登身子一震，这么明显的调虎离山，他居然现在才发现。林寞走了没几天爱苏这边就发动政变，要说瓦哈卡出事跟爱苏这边没联系，鬼都不信。

因为忌惮林寞所以才把他弄到遥远的地方去，这也正好说明诺森对林寞的畏惧。既然是意外地防御，那么这个防御对象最有可能的就是林寞。林寞那样的聪明人，肯定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半路折返什么的，所以格林兰才会要求局部戒严。因为戒严区域正好包括了使馆所在的美罗区以及议会大厦所在的中央区毗邻的两个大区。

既然是林寞可能就在返回的途中，而且最有可能的是即将返回奇伦星，所以格林兰才会要求这么意外的戒严，那么海登有什么理由不东拉西扯拖延时间呢？

反正拖延时间越长越好，就算林寞没回来或是等不及林寞来援救，拖的时间越长变故就越多。所以海登不惜变身为废话篓子和无知大叔，以各种话题来吸引格林兰和优娜回答，不但可以拖延时间，而且还能从不断的对话中获取宝贵的情报。

海登突然想起了什么，试探着问道：“可是12名议员今天只到场了11名，荆寂议员因病没来。你就算采用第一种方法，也不能保证总统一定会是你，因为那也有可能是荆寂呢？”

优娜平静的脸庞上突然流露出一丝浓烈的嘲弄之意，那种情绪的强烈，甚至一下子就让海登觉察出自己的话显然很好笑。

可是可笑在哪里呢？

海登转念一想，脸色顿时涨红了。看来真是被吓傻了，竟然忘了荆寂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