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拜厄斯正是那天到达塞特星与考尔比见面的，怎会忘记那个日子呢？

托拜厄斯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年轻俊秀嬉皮笑脸的青年可是帝国让人谈之色变的军情局副局长，神色顿时一凛，再也不敢小瞧他了。

“呃，考尔比？这个名字我没什么印象了，7月24日？啊，我好像是在去年7月去过一趟塞特星，考察一个据说是移民前的原居民遗迹，但显然，那并不是什么遗迹，只是一群调皮孩子的乱写乱画而已。”托拜厄斯结结巴巴地解释。

林寞像个成熟的大人在包容偶尔顽皮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托拜厄斯的肩膀：“是吗？”

托拜厄斯拼命点头。

林寞似乎真的相信他了，于是话题一转：“不知你这匆匆忙忙地要往哪里去啊？”林寞又故意往后面看了看，“后面这都是些普通教士居住的地方吧？难道主教居然要纡尊降贵亲自去找普通教士？”

托拜厄斯顿时愣了一下，吱吱唔唔了半天，最后说了句：“我去找个学生。”

林寞笑了笑：“那你快去吧，天都这么黑了，魏敏宫后面这片灯光不太强，你可要小心脚下，别扭着脚啊。”

林寞一松手，托拜厄斯立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跑走了。

林寞看着他的背影，腹诽中冷笑了一声：“什么科学宗教系的主任，不过如此嘛。”

景玉翻了个白眼：“正常人对上军情局的副局长，有这种表情丝毫不奇怪吧，何况还是心中有鬼的人。”

“真没想到，他指使考尔比炸毁‘加勒比公主’号竟是为了测试力场发生器的效果。难道他们以为力场发生器受损导致‘加勒比公主’号爆炸失事，就会影响到力场发生器在帝国军中的使用吗？”林寞若有所思起来。

景玉提醒了一句：“或许他们是在测试在大型范围内，力场发生器的作用效果？”

林寞奇怪道：“力场发生器是科技学院自己设计出来的，性能他们自己最清楚，干嘛还要用‘加勒比公主’号再测试一遍？难道……”

他心头闪过一个怀疑，难道这群诺曼是在为更大目标做准备吗？可是帝国现在多处都安装有力场发生器，但凡是安装了力场发生器的地方，都是大范围的应用。没有明确的目标，拿这个不靠谱的猜测来排查似乎就更不靠谱了吧。

接下来该定位谁好呢？林寞说：“定位路主教吧，既然托拜厄斯的思维中出现了他，他身为魏敏宫总管，总该在这场事中.asxs.作用。”

于是林寞又在魏敏宫中某处“偶遇”了路主教，询问了几句教庭关于明天李奥一行的行程安排，心中终于有了底。

林寞目送路匆匆离去后，脸上浮起一丝讽笑。

景玉突然说道：“乔拉在用她的人工智能定位我们，你要与她见面吗？”

林寞眨了眨眼：“去跟她见一面吧，她不是那种痴缠的女孩，或许有事找我。”于是快步走向魏敏宫外。

魏敏宫入夜后灯火辉煌，流光溢彩，如果从空中俯视，就像是瑟微皇冠上的一枚明珠，华丽堂皇。但宫外的大广场却因为面积大，灯光并不明亮，似乎在刻意衬托出宫殿的宏伟壮观。

此时已入夜，除了还有少量的游客在魏敏宫外大广场上散步，本地居民们都较少在神圣的魏敏宫前走动，所以大广场显得较为安静。

在大广场一角的台阶上，乔拉找到了坐在台阶上眺望远方的林寞，“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呢？”

林寞回头对她微笑：“刚才绕着魏敏宫转了一圈，走累了，坐这休息一会，吹吹夜风，享受一下安静详和的氛围。”

乔拉已经脱掉了白天参加校庆的盛装，此时只穿了件简单的鹅黄色连衣裙，于是也轻盈地在林寞身边坐了下来。

乔拉并没有说话，只是微扬起头，闭上眼睛，似乎在迎接夜风扑面，似乎在感受空气中的清新，似乎在享受这份安谧的时光。

一时间，两个人尽管坐得非常近，却都沉默无语，静静地享受着这远离烦恼和忧愁的单纯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乔拉长吐了一口气，轻声道：“已经很久心里没有这么放松过了。然后就觉得以前自己太过庸人自扰了，许多纠结都是自己逼出来的。在这样清净世界中，心灵就像被这清爽的风完全洗涤过一样，顿时觉得一身轻松，烦恼全无。”

林寞偏脸看她：“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烦恼？”

乔拉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但林寞却听到了她的心声：“烦恼多了去。你是一桩，哥哥的未来是一桩，帝国的未来又是一桩，哪个是能让人解脱的？”

乔拉静默了一会又说道：“你和小栀在爱苏大学的演讲视频我看过了。你们答得真是非常好，让人羡慕。在这和平岌岌可危的时局下，儿女情谊又哪有家国大事更加重要。你的回答铿锵有力，尤其是在提到‘犯我国威者，虽远必诛’和提到对诺曼的看法只有一个字‘杀’时，我简直都要为你鼓掌了！”

乔拉脸上微露出些许兴奋，第一次正视林寞：“虽然我只是女子，国事、军务都没什么插手的余地，但我仍然是为帝国而骄傲，为你能在联邦人面前大涨帝国人志气的行为而感到自豪。”

她又面露沮丧：“可正因为我是女子，所以明明有雄心壮志为国效劳，却只能在后方当一个花瓶，就连在空军基地当飞行员都会受到许多暗中的照顾。在上级和同僚的眼里看来，我哪怕飞行技术再优秀，第一角色仍然是皇帝的亲孙女、帝国的公主，他们生怕我碰到伤到，把我当成温室里娇贵的花儿一样保护着，可我明明最讨厌这种保护！”

林寞微笑起来：“你还记得36年劳伦斯那次来我们学院挑衅比武的事吗？”

乔拉眼睛一亮：“我记得！是你坚持下，我才获得了比武的资格，虽然我没捞着上场的机会。”

林寞点头：“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的能力。皇家的儿女经过陛下的大力培养，哪个都是异常优秀的，这点毋庸置疑。宪法规定无论男女都可以称帝，所以我从没将你当成温室中的小花来看待。不过呢……”

他话意一转，“我当时为什么将你安排在第三场比武，还是希望我们前两场能够取得胜利，尽量不让你上场。你有才能是一回事，但如果前途险阻，有我们男儿在前面帮你披荆斩棘，总好过让你独力支持孤立无援。”

乔拉有些不服气：“可是你们总这样在前面把什么事都帮我做了，成天保护着我，我还有什么成长的机会呢？”

林寞苦笑：“乔拉，你还是太年轻了，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感觉。是，没错，多经历苦难才能获得历练。可是你要知道，有多少成天陷入苦难中的人最大的希望就是平平安安。人生如果一帆风顺自是再好不过。谁不希望你能永远不要经历苦难，平安幸福地当你的蓝瑟公主呢？难道非要经历些苦难，获得了人生阅历才叫成熟？可当你一路走来，回首望去，你又会丧失多少宝贵的东西？”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乔拉有所触动，轻声道：“林寞，你在拿自己的亲身经历举例吗？”

林寞强笑：“是啊。我倒希望生长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父亲是个小公务员，母亲也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我有一个弟弟或是妹妹，每天早上会有人问早，晚上回家会有人关心今天的学习成绩，每天都能吃上充满爱心的三餐，毕业了找份适合自己的工作，朝九晚五，勤恳工作，然后娶妻生子，平静幸福地过完自己的一生。可我什么都没有，从小就只能拼，只有靠拼命，为自己争取到自己的一席之地，因为没有人保护我，没有人会爱怜我。尽管我拼到了如今的地位，可有许多东西都被抛弃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就像一张白纸，被染黑后你怎么漂洗也不可能让它恢复成原来纯洁的白色了。”

乔拉咬了咬唇，低声道：“对不起，我任性地撒娇，反而引起了你的伤感。”

林寞笑了笑：“傻姑娘，这有什么可抱歉的。你只要学会知足，你就会发现你拥有的远比你抱怨没有得到的更多。以你的条件，凭自己努力争取，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呢？”

乔拉很想跟上一句：“包括你吗？”但她并没有说出口，只是似有感悟地点了点头。

她明亮的眸光在灯光下如蓝宝石般璀璨，金发编成一条大辫子垂在靠近林寞的这一侧肩膀上，娇俏的女孩此时看起来纯洁如精灵。

林寞的心情放松了许多。这或许让他想起了在学院的时候，刚与乔拉相识时，乔拉曾经邀请他一起进过线上虚拟社区，一起钓鱼、戏水，那时的乔拉是那么天真活泼，转眼不过三年，就变得心思这么多，果然是长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