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寞讪讪，向后一靠，一直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一些，这才觉出身体的酸痛，可见刚才他有多用力，又是多紧张。

“再优秀又有何用？在你们这些老狐狸面前，感觉我就像一只弱鸡，三言两语老底就被套了出来。”他摸了摸额头，上面一层细汗。

阿方索严肃的脸皮也松开了，有些欣慰道：“你没有在秘密被我揭开的第一时间就杀我，想来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不会滥杀无辜，不会轻举妄动，我觉得或许我们会有共同语言，可以深谈一下。”

林寞又抹了一把汗，腹诽道：“把我的秘密都揭穿了，只为了找出共同语言深谈一下？”

他想笑，但笑不出来，脸皮僵硬得似乎成为一张变形的面具，摇摇欲坠。

“教宗，您把里希族皇族邀请来，总不会只是想证实一下我的身份吧？”

阿方索正色道：“你是不是认为我是为了诺森把你们邀请来的？”

林寞仔细地瞅着教皇，但现在教皇已经知道他会读心术，那么教皇心中所想的，很有可能就不是真正的想法，所以林寞放弃了窥探他思维的想法。读心术是很神奇，但只限于对方是人类，如果什么也不去想，或是想的都不是真实的事情，那么窥探了也是没有用的。

林寞沉声道：“不是为了诺森还会为了什么？他们的存在关系着人类的未来，关系着人类的生死存亡，我的确是很关心他们的动向。”

阿方索目光炯炯：“林寞，我希望你能够站在更高的高度来看待此事，而不要局限在眼前。你有没有想过更深远的事情呢？”

林寞奇道：“教宗，诺森死灰复燃，诺亚卷土重来，一切又回到了百年战争前夕的紧急状态，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阿方索轻笑：“你真认为诺森会消灭人类吗？”

林寞很认真地说：“诺亚回来了。有他领导，诺森肯定会再度叛乱。“

阿方索微微顿了一下，似乎并不意外：“我也猜诺亚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所以对于他的回归，无论是在何时，还是何地，我都毫不意外。不过有诺亚在，诺森会更受约束。”

林寞急了，这位教皇是老糊涂了吗？

“百年战争就是诺亚挑起的，您凭什么认为他不会消灭人类？”

阿方索转过头，看着身后那一排排、一列列书籍，感叹道：“如果你也像我这样，几乎将所有人类与默星人接触的那段历史深入了解过，或许你也会做出这样的结论。如果主人让忠犬守护自己的后代，忠犬又怎会伤害自己的小主人？”

林寞已经被教皇大人的话弄糊涂了，他咬牙切齿地说：“怎么？是默星人让诺亚看护好人类吗？那诺亚怎么就在百多年前反了呢？忠犬也是畜生，终究不是同类！”

教皇摇头：“不，你说错了一点，对于诺亚来说，他的主人是拥有默星人血统的李氏子。鉴于拥有读心术是最明显的标志，所以确切来说，诺亚只忠于拥有读心术的血统最纯正的默地混血男性后代。”

林寞噌地站了起来，忍不住心头的火气：“您在开什么玩笑？你的意思是没有读心术的李氏后代了，所以诺亚背叛人类就是正常的？那我现在倒是有读心术了，怎么不见他来效忠我？他可是在联邦当我的面警告了景玉，丝毫没见对我有任何敬意！”

教皇笑了：“林寞，你在抱怨诺亚不曾给过你敬重之时，有没有想过你在内心中对诺亚又是什么样的态度呢？诺亚的智能远甚于人类，他也拥有人类的情感，不是一条单纯的忠犬，只懂得向主人摇尾乞怜，哪怕主人挥刀下来也绝不躲避。他可是人工智能之神啊，如果你对他怀有敌意，你又凭什么要他对你效忠，怀有尊重敬爱之心？”

林寞愣了一下，他知道因为百年战争，因为父亲的死，他心中不可能对诺亚毫无芥蒂，这也就是之所以他与诺亚从没见过面，内心却一直憎恨诺亚的原因。一日不搞清父亲的死因，他就不会消除对诺亚的怀疑。而且很显然，当诺亚重归之时，控制了景玉读取了他的思维，又怎会不知林寞对他是抱着什么样的看法呢？

“但这并不能成为诺亚背叛人类的理由。他没有可以效忠的对象，但可以带着诺森开辟自己的新世界，而不是翻脸无情，与人类为敌。”林寞愤恨地说。

阿方索叹息：“林寞，我们都不曾经历过那个时代，一切都是道听途说。谁知道诺亚当时到底经历了什么？谁知道他背叛人类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有没有苦衷？有没有委屈？有没有被误解？你知道吗？反正我翻阅了能找到的一切资料，都没有明确指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如果熟读史书应该会明白历史上有多少冤案错案都是三人成虎、道听途说、屈打成招。”

林寞颓然地又坐下了，他明白，所以他必须要用公平公正的心态去考虑这件事。百年战争的起因中人类到底有没有错误？如果不是诺亚单方面挑起战争，那么这第二次人类和诺森的战争到底能不能避免？

这一时半会，一下子这么多事情冲击林寞的大脑，他思绪有些混乱，一时间理不清头绪，是该警惕阿方索掌握了自己最大秘密这事，还是要先考虑诺亚和人类的关系，又或是找出避免种族战争的方法？

一时间，房间里一片死寂。林寞思绪万千，教皇也默不作声，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过了许久，阿方索才说道：“林寞，我有种直觉。诺亚并不会对人类赶尽杀绝，我最担心的不是诺亚，而是默星人。”

林寞愕然，抬头凝视教皇：“我们移民伊甸星系后这1700多年来，默星人从没出现过。他们昙花一现，就像是唯一的任务就是把我们从银河系迁到伊甸星系这里，您担心什么？还是说您在警惕我？”

教皇摇头：“你多心了。我指的默星人，就是默星人，就是把我们迁来这里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默星人。”

林寞完全不理解了，瞪大眼睛看向教皇。

“对于默星人来说，诺亚只是他们的一个工具，而这个工具就对人类造成了种族灭绝的危机，如果有朝一日这个工具的主人出现，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对于教皇这个担忧，林寞不由得笑了起来，显得很轻松：“这个是您多虑了吧？默星人对我们多友好啊，如果不是他们，我们至今还被困在地球上……不，地球资源已经日渐枯竭，恐怕人类已经活不过1700多年，就算及时发展出了星际远航技术，以当时的科技水平来看，也是离不开太阳系的，恐怕就算没有灭绝，也只能是在某个资源缺乏的荒凉星球上苟且偷安吧。默星人如果对我们不怀好意，1700多年前他们完全可以下手，当时人类毫无抵抗能力，何必教授我们先进的科技，将我们移民到这里繁衍生息呢？”

教皇吁了一口气，脸上带有浓重的忧色：“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为什么默星人和地球人长得这么相似？竟然还可以混血生育后代，而且后代除了具有读心术这个异能之外看起来与普通人类完全没有任何差别？”

林寞语塞，关于人类的起源，至今沿用的仍然是地球时代的老说法：人类是从猿猴进化而来的。这看起来并没有问题，但问题是历史传说，默星人长得与人类一模一样，是黑发黑眸肤色微黄的人类形象，看起来就是一个较俊秀的华夏族年轻男性。于是问题就来了，得要多苛刻的条件，才能进化出人类这么稀罕的物种。默星人所处的环境得与地球多么相似，才会培育出与人类一模一样的默星人呢？

所以曾经有专家研究分析，说地球人可能与默星人存在血缘关系，甚至有大胆的研究者认为，地球人类的起源曾经有过缺失的一环，极有可能地球人与默星人是同宗同源的物种，地球人是默星人将自己的基因传播到地球上，将地球当成一个实验场来进行实验，地球人是默星人的同类，但也是默星人的实验品之类。

“毕竟是没有真凭实据的猜测，也不能就肯定人类与默星人存在什么关系吧？”林寞勉强说了一句。

阿方索莞尔一笑：“你觉得两个不同物种能够顺利诞生混血后代的机率有多大呢？就算是地球上亲缘关系接近的类群都不一定能够交配或产生后代和可育性后代，默星人跟我们隔了无数个银河系那么遥远的距离，就算是勉强能够孕育出后代，由于染色体不配对造成生殖隔离，又怎么可能一代又一代繁衍下去，令每代李氏都会出现拥有读心术异能的男性子嗣呢？”

林寞震惊：“那您的意思……”

教皇点头：“我的意思是，人类必与默星人有着非常亲近的血缘关系。我这样说没有真凭实据你很难相信，我这里有几本书，是移民早期亲身经历过与默星人接触的一些当事人写的回忆录，你可以看看，或许能增加一些直观印象。”

教皇转身，将身后书架上某一排古书中挑选出了三本，递给了林寞。

林寞有些惶恐，平伸着手僵硬地接过这三本书：“这么珍贵的古籍，我怕保存不好损毁了。”

教皇平静地说：“没事，这些都是后来翻印的版本，虽然也有几百年历史，但都涂了隔离保护层，你不会接触到书籍表面，再说真正的原本古籍都存放在地下室呢。”

林寞听了，这才坦然收下。

“虽然您说我们与默星人可能存在关系，但毕竟默星人从没流露出对人类的恶意，他们对人类的贡献完全是无私无偿的，您要想劝服我说默星人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我是绝对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