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在书房里背着手看向窗外,沉思了许久,方才长叹了一口气,对自己的智能机吩咐道:“让菲恩立刻来见我。”
菲恩到时,看到威廉仍然背着手看向窗外,但环绕着小书房的那种冷峻的氛围却让菲恩明白,威廉此时的心情并不好。
过了好几分钟,菲恩心中已经惴惴不安到极点了,他当然知道威廉刚接见过李奥,紧接着又召见自己,莫非李奥回来告了自己一状?
威廉慢慢转过身,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开口道:“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菲恩没想到威廉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有些慌乱,但还是实事求是地回答:“我最近在文化部负责一个帝国义务教育普及状况的调查,而且还在收集一些关于国内医疗保险现状的资料,想着手改善目前一部分偏远地区的贫困公民医疗保健落后的状况。”
威廉当然知道菲恩最近在做什么,对于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又问道:“皇家安保处处长向我汇报,你坚持要在身边增加一名来历不清白的随从曾少荆。我记得,那人是白露子吧。被军情局关了起来,怎么这么快就放了出来,而且得到了你的信任?”
菲恩从没让曾少荆在威廉视线中出现过,不知为什么威廉会盯上曾少荆,顿时有些心慌,支支唔唔道:“他当初也是年幼被骗了进去,跟林寞是一样的。在学院时成绩非常优秀,能力值仅次于林寞,是舰队学院的大队长,稳重精明,其实我曾经考虑过让他当我的‘伙伴’,只是因为被揭露是白露子被逮捕了,所以我再没找到合适的‘伙伴’人选,也就从此断了这个念想。后来他因为没犯过什么实际罪行被放了出来,所以我们就又联系上了。人孰无过?他有痛改前非的决心,我就接纳他了,毕竟也是同学一场。”
菲恩越说越理直气壮,说到最后把自己倒是漂白成为具有丰富怜悯之心的好人了。
威廉哼了一声:“单纯一个曾少荆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可他跟乌列勾结起来了可就不一样了。”
菲恩眼皮跳了一下,但看到威廉目光如炬地瞪着自己,急忙佯做恭敬低头,想掩饰住自己的恐惧。
菲恩的确知道乌列和曾少荆勾结在一起,投靠了自己。菲恩也知道乌列是个心思叵测对人类满怀恶意的超级人工智能,但乌列提供的诱饵太过诱人,乌列提出会帮菲恩登上帝位,只要求在菲恩统治帝国后,由乌列来统领全帝国的人工智能,而且乌列保证不会再与人类作对。说先前的行为只是无聊感觉好玩,就跟小孩子的恶作剧一样,只要跟菲恩合作,就改邪归正。
菲恩不是傻子,他知道乌列的话不尽不实,但他也知道光凭自己的实力想登上帝位基本是不可能的,如果能借助乌列的力量完成这个心愿,那倒是可以与乌列虚与委蛇。
说到底,菲恩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只打算利用乌列,等乌列没有利用价值了,只要菲恩倒戈一击,向景玉提出要求,景玉肯定会乐于打击死对头乌列。
可菲恩这个小算盘也没法对威廉说,而且既然威廉是在用肯定句跟他提起乌列,而不是疑问句,就说明威廉已经知晓乌列就在他身边的事情了。
菲恩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心虚了,向威廉低头道:“乌列说他改过自新让我给他一个机会,他会好好辅佐我的工作,为帝国效忠,所以我就把它和曾少荆留在了身边。”
威廉轻笑:“这种鬼话,恐怕你自己也不相信吧。”
菲恩抬起头,急切地看向威廉分辩道:“陛下,我是真心想做一番事业,取得优异的成就,能为您分忧解难。”
威廉点头,目光柔和了一些,“我明白你的想法,我很高兴你能有这样的想法。”
威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有些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哪怕是坚强冷酷如他,下面有的话也有些难以启齿,而菲恩看到祖父这种难得一见的表情,突然有些醒悟到威廉要说什么了,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忐忑。
“你们的父亲去世后,我一直没有立皇储……”威廉果然提到了这个最让菲恩害怕的话题,“我固然有考察你们俩品行的意思,但主要还是为了鼓励你们相互学习、相互激励。我也担心如果提前宣布了皇储,会导致另一个孙子从此堕落,成为一个骄奢淫逸的纨绔子弟……”
菲恩脸色煞白,心跳如雷,一时惊慌,竟然打断了威廉的话:“陛下,您是要立李奥为皇储的吧。”
威廉有些不忍,但不得不硬着心肠地回答:“是的。从李奥10岁后,我确定了他品行纯良,就决定立他为皇储了。菲恩,你不要伤心。毕竟李奥有纯正的皇室血统,而且他又是长孙,无论是按立嫡还是立长,李奥都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菲恩失魂落魄地回答:“是的,我懂。我一直只是心存侥幸,以为凭自己的努力,能让您另眼相看,可是显然,我从在娘胎里起就输定了。”
菲恩低下了头。他毕竟不是阴狠奸诈之辈,虽想努力掩饰住自己的悲伤,但多年心心念念的念想终成泡影,这个打击突然降临,让他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突然流下了眼泪,跪倒在地上。他膝行到威廉面前,失态地抱住了威廉的大腿,哽咽着泣道:“那么我将来要如何自处呢?”
威廉一声长叹,弯腰扶起了菲恩:“难道你和李奥兄弟20年还不了解他的为人吗?你觉得他是个赶尽杀绝对兄弟无情无意的人吗?他和林寞再亲也只是伙伴关系,跟你之间却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这是任何事情也抹杀不了的事实啊。你只要尽到了你的责任,难道李奥会亏待你吗?”
菲恩精致柔美的脸庞上充满了悲痛,打理得体的发丝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变得凌乱了些,湛蓝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此时的菲恩不像个运筹帷幄的帝国亲王,倒像是十几年前那个因为失去了父亲而伤心无措的孩童。
菲恩虽然是太子的私生子,但身上毕竟流着里希特家族的血液,也是威廉在这世上仅有的两个男性后裔之一了。威廉也知道菲恩虽然一直对帝位有肖想,但为人品行并不坏,只是贪图安逸处事容易偏听偏信。不是什么大毛病,但与李奥一比,却的确是远不如李奥更合适成为帝国皇帝的。
威廉也有些同情菲恩,所以温言开导:“菲恩,别哭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会让你的身边人笑话的。”
菲恩想想自己哭得也忒没意思了,就跟个要不到糖果吃的小孩子一样。虽然心中愁肠寸断,但仍然后退了一步,保持住御前的仪态,只是用手背擦拭眼泪的动作显得有些幼稚了。
威廉今天也没那么冷酷了,像个哄伤心孙子的祖父一样,柔声哄道:“别伤心了,虽然当不了皇帝,但我许你一生平安。当个闲散亲王,一生尊享富贵,成为帝国最尊贵的皇族也挺好的对不对?”
见威廉肯放下身段劝自己,菲恩不得不见好就收,也知道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了,于是恭恭敬敬向威廉行礼,“陛下为我如此操心,我实在感激不尽。我会亲自带人逮捕曾少荆,将乌列缉拿归案。至于皇位,我不敢再肖想。只要李奥能容下我这个兄弟,我就算尽不了自己的职责,也保证不再扯李奥的后腿。”
见势如此,菲恩倒也光棍,立刻斩断绮念,打起精神来了。他知道威廉的同情也只会维持一阵,毕竟威廉是皇帝,不是自己的亲妈,有一时的亲切怜悯那也只是一时,如果看不清形势还要纠缠此事,把威廉那点同情心都抹掉了,那更落不了好。
菲恩在行礼过后很镇定地直视威廉,虽然漂亮的眼睛因为哭泣而红肿,但目光中的坚定和言语中的斩钉截铁,威廉能体会出来。
果然,菲恩这一表态,威廉很是高兴。于是竟然拍了拍菲恩的肩膀,感喟道:“你真是长大了。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但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了。你毕竟是帝国的亲王,不要听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挑唆。你想想那些外人非亲非故,怎么可能像你的亲人一样真心实意对待你?你如果没有现在的地位和权势,那些人可还肯依附于你吗?只为了权势而投靠你的人,不值得为友啊。”
菲恩虽然极是灰心,但能听出威廉这番话是饱含感情的肺腑之言,也能够理解他的拳拳之心。于是点了点头,恭声道:“是,陛下,我记住了。”
威廉最后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你去吧,好好做好自己的差事,约束好你那一党的人。我会在6月我的生日过后宣布皇储人选,让他们老实点吧,不要把帝国的大好资源全部浪费在内斗上。”
菲恩脸色黯淡,回了句:“是,那陛下我就告退了。”
离开小书房后,菲恩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强撑着身体的最后一丝力量都被这口气带走。他趴在了走廊的墙壁上,肩头耸动,似乎在无声抽噎。
过了许多,菲恩才疲倦地转过身,背倚着墙壁。那贴着金碧辉煌墙膜的墙壁竟然寒若冰霜,因为沾满了泪水而渗透了衣物,竟一点都没有被体温温暖过来。
仰望着天花板,菲恩漂亮的眼睛黯淡极了,神态竟有些像沧桑如老者。他的眼睛一眨都不眨地呆滞着,过了许久,方才无声地吐了一口浊气,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容,“也好,再也不用去争了,可以松口气了。”菲恩暗想着。自己安慰自己,慢慢垂下了高贵的头颅,像战败的将军一样,微微佝偻着腰,慢慢离开了北方居。
一离开北方居,菲恩立刻挺直了腰,找地方用凉水敷过眼睛,待哭泣过的痕迹淡了,用智能机召唤曾少荆,但曾少荆不见了。
菲恩咬牙,当景玉不在皇宫时,乌列显然就会潜伏进来,看来是偷听了菲恩和威廉的谈话,然后指使曾少荆逃跑了。
一想到乌列的手段,菲恩就知道,只要乌列想隐藏起来,就算带着曾少荆这个大活人,帝国也别想找到他,于是只好息了抓曾少荆邀功的念头,恨恨地离开了皇宫,去找母亲泰理尔公爵夫人,要妃党安分些吧。这天,已经变了。
?全要死了……”
纪伯伦脸上青筋暴起,吼道:“号什么号,全星球的野兽还没全冲进来,我们还有一架军舰呢!”
林寞插了一句嘴:“难道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赶快为侯爵治疗吗?”
马克西米利安狠狠瞪了林寞一眼,但在看到林寞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又缩了缩脖子,他记忆不差,还记得那次慈善晚会上的冲突,林寞的礼匕就那么随手架在他的脖子上,划破皮肤那种刺痛感和给马克西米利安带来的屈辱感是交织在一起的,都令他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