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在鹰园的小花园里摆了一桌酒席，说是酒席，其实很简单，四碟点心、六碟小菜外加饮品。此时威廉正在往两个洁白的三钱杯里倒酒，见林寞来了，招了招手说：“林寞来了，来，过来坐，陪我喝点酒赏赏月。”

林寞有些愕然，过来老老实实地坐在威廉身边。

威廉将倒好酒的酒杯放到了林寞面前：“今天是地球时代你们族的传统节日中秋节，人们不是都在这一天阖家团圆吃月饼赏月亮吗？”

林寞醒悟过来，日子都过糊涂了，哪里还记得今天竟然是中秋节。再说海文格星毕竟不是地球，原来是没有卫星的，人类人工制造了一个卫星，虽然天黑后天空上也会有一轮明月，但比地球时代的月亮小许多，也不会出现真正的月亮那样的天文规律。理论上来讲，今天海文格星上空的月亮并不比昨天更圆更亮。

他很恭敬地说：“陛下，这次……”

威廉挥了挥手打断了他要做的汇报：“今天过节，不谈公事。”

林寞不免有些惊讶。就算是白露帝国时代，李氏都是华夏族人，也因为各个星球的月亮数量、大小、运行规律不同而取消了中秋节这个团圆节，而将地球时代的中秋节、春节全部都合并到了1月1日作为一个完整的大节。也只有云星这种坚持华夏族老传统的星球才会过中秋节。威廉这族又不是华夏族，从来没听说过他们也过中秋节，而且就算要过华夏族的节日，难道威廉不是应该跟自己的亲人，也就是孙辈一起过节吗？为什么要跟自己这个外人一起过节呢？

他窥探了一下威廉的思维，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威廉并没有在想什么具体事情，只是心情有些低沉罢了。

“陛下，我先干为敬。”林寞也懒得猜威廉到底是什么想法了，于是将杯一举，然后将酒一饮而尽。虽然酒极少，但却是纯度很高的白酒，把林寞辣得哈了一口气，有点狼狈。

威廉沉沉而笑：“哪有你这样喝酒的，真是糟蹋了这好酒。明月当空，花影横斜，正宜浅斟慢酌。”说完挟了一块点心放到林寞面前的碟中。

林寞受宠若惊，今天的威廉这是怎么了？简直比对自己亲孙子还要亲切，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威廉挟了一筷子小菜细细嚼着，抬头望了望月亮，沉默了一会，又低下头轻轻啜了一口酒，略带惆怅地说：“曾经一直想象着能与你父亲这样轻松惬意地饮酒赏月，然而他先是戎马倥偬，在听闻诺森战败后以为终于有机会了，结果却传来了他的死讯，这真是我一生的遗憾……”

林寞毛骨悚然起来，身上的肌肉立时紧绷了起来，他佯笑着说：“我的父亲只是一名普通士兵，如果他还活着，能得到陛下这样的赞赏，想必会感到非常荣幸。”

威廉瞥了他一眼，有些责备地说：“我说的当然是你的亲生父亲李佑元帅。”

这一瞬间，林寞的世界仿佛如五雷击顶，他完全是用所有的意志力将自己仍然牢牢控制在坐椅上没有动弹，没有暴起，没有失态，没有攻击，但他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木筷。

“他居然知道我的身世了……”林寞脑海中反反复复只有这一个念头。他所拥有的最大秘密就这么被猝不及防地揭穿开来，就像是在面向整个世界受到嘉奖时却被一下子撕去了所有的衣服，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一样，那种极度的惊慌和无措让他差点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自控能力。

“行了，松开手吧，我可不想看到那根可怜的筷子被你捏断或是插进我的眼里。”威廉轻描淡写地说着，并又给林寞面前的酒杯倒满了白酒。

威廉如果想做什么早就做了，可此时鹰园的小花园里极为安静，只有威廉和林寞的呼吸声以及乱入的虫鸣，没有大批的士兵用枪指着林寞，同一个酒瓶里倒出的酒显然也不会有毒。

林寞颓然松开了手，坚实的实木筷上被他捏出了一线裂缝，轻轻倒在了菜碟上，“叮”一声，虽然并不响亮，却在寂静的花园里如引爆了一颗手雷，将林寞的神思震了回来。

“你……”林寞舌头似乎有些打结，也不知是酒精发挥作用了，还是震惊到了极点，有些语无伦次。

“想问我什么时候知道你的身世了吗？”威廉似乎并没有把林寞的震惊放在心中，他当然知道在这样的花月夜里，在这么静谧的环境中突然挑破林寞最大的秘密，林寞有这样的态度毫不奇怪。

威廉叹了一口气：“其实你在进入学院的第一天，我就隐约猜到了你的身世。”

林寞身子一震，他立刻猜到了是误入梵天核心那事。

果然威廉说：“李奥后来向我汇报了你们误入梵天核心的整个过程。在他说到‘天梯’时，我就猜到了这事与李氏有关。因为‘天梯’的形状就是李氏基因中默星人那一段基因链的形状。

原来李氏统治人类世界时，李氏的血液、头发等含有基因的标本都属于白露帝国最高级别的机密，还是白露帝国覆灭后，我们俘虏了李代父子，才得到了李氏的基因标本。然而不久之后他们的基因标本就神秘地消失了，无论是实体样本还是储存在电脑中的样本分析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这部分因为我好奇而手绘在画纸上的基因链没有失去，我们调查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样本消失的原因，只能推测是原帝国潜伏的密谍进行的破坏活动。

因为这段基因链可以说与人类世界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我才在李奥幼年时以游戏的方式教他记下了这段基因链的形状，没想到在梵天的核心里竟然出现了基因链模式的‘天梯’，所以李奥说在通过‘天梯’后，他被莫明其妙压在‘地廊’不得动弹，你却安然无恙，我就猜到了‘天梯’和‘地廊’应该都是与李氏有关的。再加上你的黑发黑眸，我隐约猜到‘地廊’很有可能是以李氏基因为进入基准的。因为李奥的症状我找过许多专家询问过，那应该是在基因层面的考核，如果没有通过，就会被细胞级的人工重力压制，让他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林寞暗叹了一口气，威廉果然是猜得很准。

威廉又说：“当然，那只是我的猜测，毕竟‘地廊’没有经过检查无从得知真相。让我最终确定你身份的是你那次濒危的深度昏迷。你的大脑结构与常人略异，而且大脑组织完全枯萎又重新萌生新组织，你要我相信你只是个普通人吗？那我真成一个傻子了。”

林寞又暗叹了一口气，那次与景玉的契合，好处多多，但也的确露出马脚了。

威廉悠悠地瞅了他一眼，以一副你还是太年轻的口吻说：“如果不是我下了封口令，你大脑结构的异常早就泄露出去了。你可知道就算以现代医学技术的昌明，也不可能达到萌生新组织的程度。如果你不是你这样的身份，现在早就成为了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吧。你没看到在我下达封口令后那些医生眼里狂热的光彩骤然爆开是有多骇人。”

林寞默然地拿起酒杯，又将辛辣的白酒一饮而尽。一股烈火一下子冲上了脸，他的脸开始燃烧起来，透出异样的绯红，但他的神智还算清醒。

威廉重重瞪了他一眼：“别想借醉逃避。今天还有正事谈呢。”说完把他的酒杯拿走，换了一杯解酒汤。

林寞苦笑：“陛下，您到底想怎么样啊？”

威廉突然笑了起来，有些得意的样子，“真难得能把你逼到这种程度。我还以为你真是宠辱不惊，自控力惊人。”

林寞揉了揉鼻端，酒劲冲得他鼻子有点发酸，眼睛也有点发红了，所以将解酒汤喝下，味道酸酸甜甜，倒蛮好喝的。他借着一点点酒意，有点放肆地说：“陛下，您在一年前就知道我的身份，居然还敢让我成为李奥的‘伙伴’，让我陪伴在他身边，还给我这么多权限，您这么放心我吗？”

威廉失笑，摇着头，似乎又在评价林寞太幼稚了，他又挟了一筷子菜闭着眼似乎在品尝味道，吞下后才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在不知道你身份前，你就救过李奥，为帝国做过这么多贡献，那么你的身份又会对这一切有什么影响呢？难道你曾经因为你的身份对帝国做过不利的事情吗？除了你自己会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包袱背着，你的身份并没有对任何事情产生什么影响。”

林寞呵呵一笑：“我得到了这么多权限，又有这样的身份，难道您不怕或许有一天我会篡位？”

威廉放下了筷子，正色道：“说实话，我真的不怕。你说李氏厉害不？他们有读心术，所有人的心思在他们面前都无所遁形，他们还有诺亚，那超越人类的终极智慧可以抵抗整个人类世界，然而李氏还是被推翻了。固然他们失去了读心术以及诺亚的背叛有一定的影响，但说到底还是因为李氏自身的昏庸无道。

英明的皇帝用不着读心术和超级人工智能也能统治好一个国家。我不敢自称英明，但我什么都没有，赤手空拳打下了帝国，这足以证明帝位不是世袭或是外在条件辅助才能传承的。李氏可以被推翻由我取代，那么同理可证，我的后代里如果有昏庸无道之辈者继承了帝位，自有可能会被更有能力当皇帝的人取代。

地球时代的历史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没有任何政权能够在一个家族内永久传承不息。无论开国皇帝多么英武，中代皇帝多么守成，总会有末代的皇帝因为种种原因而被推翻。所以我真的用不着警惕你。

因为就算我把你杀掉，消除掉你这个隐患，如果李奥和他的后代已经无能统治这个国家，肯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的林寞出现。而如果天时、地利、人和全部集中到了你身上，那只能说明我的后代真的不适合统治这个国家，该被推翻时总会被推翻。所以我就算为后代操碎了心也没用。有句俗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做远忧’。我只能保证将自己的经验传播给李奥，为他打下良好的基础，至于他成不成器，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威廉目视着林寞：“如果你有本事夺去这帝位，你可以试试。”

?，这个刚才跟你说过的。什么线索也没有，因为我根本进不去。”

景玉解释得很到位，但林寞总觉得消失前的景玉是非常奇怪的。但既然景玉不认为自己异常，那林寞只能认为是自己有些太紧张了。

tyle="mso-bidi-fo；font-family：仿宋_GB2312"》元帅的目光有些迷离，似乎沉浸在美好的构想之中。母亲当时听了他的话也很开心。可是元帅的整个身子又猛烈地震动了一下，眼睛里渗出血，溢出了眼框，鼻子和耳朵都渗出血迹，甚是吓人。

母亲终于忍不住失声惊呼：‘元帅，您怎么了？’

元帅擦了擦眼鼻，看着手背上的血，失神了几秒，这才对母亲说了最后一句话：‘米伊娜，带着她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