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李栀离去后好久，李奥才回过神来，走到疗养舱前，静静地观察了林寞一会，看着舱外的仪器显示，一切都很正常，数据与上一次的观察相比基本没什么变化，这已经是林寞昏睡的第48天，脑波频率已经上升到每秒2.1赫兹了，而且波动幅度比较大，似乎在深度昏迷中，林寞也不是那么平静的，但既然他的大脑这么活跃，是不是说明他的情况仍在继续好转呢？

李奥已经对那些脑科专家们产生畏惧感了，每次他看到那三个专家，眼前就仿佛出现了三个手舞刀叉冲向火鸡的野人，估计没有他的阻止，林寞早就被大卸八块成为医学标本了吧？

那些庸医！先是说林寞无限接近脑死亡，情况只会越来越坏，现在林寞的大脑再生了，他们又说他不一定能恢复原来的记忆，就像是换了一块硬盘的电脑，外壳不变，但内部全变了。没准林寞会完全康复呢？他们到时又要拿什么当托词呢？李奥愤愤地想着。但他也知道，一切只能指望奇迹的出现，因为林寞的头颅里面，真的基本上已经全部变成了新的内容，那么就算林寞醒来，还是不是他以前认识的林寞，都不好说了。

但他不愿意放弃希望。每天两次来探望林寞，他都会对林寞说些话，唠叨几句当前的局势或是八卦小道消息，甚至是自己的心里话，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林寞能否苏醒已经不再抱太大希望了，但每天来两趟似乎成了习惯，不对林寞说几句话，这天都不会过舒畅了。仿佛在对着林寞说话时，会看到林寞一向的笑容，会认真倾听他的话，不以为然的会吐槽，听到欢乐时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林寞还会睁着那双宁静的黑眼睛，深深沉沉地看着人，让人安心，抛却一切负面情绪。

可是，林寞一直在沉睡中，对他的话保持着沉默。

李奥心里酸涩，在舱前坐了下来，对着林寞默默不语。过了好久，他才说：“最近似乎没什么开心的事可言。你一直不醒来，菲恩和乔拉躲我远远的，阿栀也有些沉默寡言，就连祖父也成天阴沉着脸。

联邦向我们宣战一个半多月了，可维尔马号就像是从没出现在这个世间一样离奇失踪了。附近找了个遍，比当初寻找你和阿栀出动的船舰还要多，可以说能想到的地方全部都搜过了，可这一百多人和那么大一艘主力驱逐舰就那么凭空消失了。联邦要我们拿出证据证明自由号惨案是一个人工智能干的，但祖父拿不出来。

两国边境一直封锁着，国内的能源已经开始进入战时控给状态，物价也因之上涨，各种谣言满天飞，我才发现一个庞大的国家想乱起来竟然那么容易。虽然民心尚可控，反质子能源储存还够支撑九个月，祖父已经下令再过三个月就开采几大矿星的储备能源，但发自帝国内部的乱算是让我看透了，如果不将能源控制在手，帝国永远不可能强大起来，就像一头被扼颈的雄狮，再无雄起之时。

虽然现在两国都在边境布置了重兵，但现在只是偶尔在巡逻边境时会有擦枪走火的小小冲突，还能控制在舰与舰之间的范围，但随着帝国能源储备的不断减少，军中的主战派势力只会越来越抬头。

你知道吗？其实现在三军司令中，舰队和空军司令都赞成真正开战呢。他们的观点是先下手为强，抢在能源短缺达到足以影响帝国正常秩序的程度之前奇袭奇伦星，将联邦的驻星控制住，夺取生命喷泉拥有权，将之归入帝国领土，然后联邦就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去。反正咱们也不稀罕他们的领土和那些充满铜臭的百姓。

这个观点大胆，充满了诱人的可行性，而且不贪多，夺了主要目标就走，颇受军中少壮派军人的青睐。而且就连原研健那个笑面虎，据说就有一次在非公开场合说过这个计划如果经过充分准备，是可行的。他那么紧随祖父的脚步行事，都会说出这种话，说明军情局也是认真考虑过这个方案而且经过奥丁推算的。

你说，现在的局势有多恶劣？战争一触即发。

你问我赞不赞同先发制人？唔，我也不知道，骨子里我不喜欢爆发战争，但我毕竟是这个国度的一份子，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它衰弱下去，如果能源短缺之前两国关系还是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缓和，我想我必须得赞成这个计划，而且向祖父进言了。否则等到百姓没有能源过冬，机器没有能源给人民提供生活必需品，船舰没有能源开动变成破铜烂铁，帝国就只能等着联邦打进来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我也想不到好办法了。那个人工智能找不到，维尔马号也找不到，没有证据联邦就不肯相信我们。除了战争还有什么办法呢？不知你如果清醒着，会不会有好的办法呢？为什么你病得这么巧，一病倒了，维持了17年的和平就没了呢，唉……”

他轻轻拍了拍舱盖，站了起来，慢慢走了出去。

舱外的仪器屏幕上各项数据突然跳跃闪烁起来，在刹那间升高到超出正常水平，然后又逐渐回落下去。

林寞眼皮眨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几秒后就闭上了眼睛。但迪丽雅正好这时走进来，看到了这一幕。

迪丽雅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但她立刻捂住嘴，生怕惊扰到林寞。她飞奔过来，立刻检查仪器记录，发现在11秒前各项数据果真有上升。她立刻按下了紧急呼叫铃。

野人们再次磨刀霍霍……不对，是脑科专家们再次围拢在林寞身边进行检查。

迪丽雅发誓自己绝对看到林寞睁开了眼睛，但专家们还是那句话：就算林寞能睁开眼，也可能只是生理反应，不代表他能够恢复正常。

尽管专家们的意见向来是保守而且谨慎的，但李奥还是很高兴，既然林寞能够一步步克服这么多困难绝境重生，那么他能够恢复正常就真的不是奢想了。

在大家的热切期盼中，林寞又继续沉睡了下去。

青山绿水，一丘荒坟。

林寞坐在坟边，慢慢往火堆中扔着纸钱。

景玉穿着白色的洋装，也不嫌地上脏，突兀出现在他身边，与他并肩而坐，手里也多了一串纸钱，慢慢往火里一张张扔着。

林寞扭头看她：“景玉？”

景玉看了看他没有吱声。

林寞脸上多了些喜色：“你既然出现了，说明我们契合成功了吗？”

景玉点了点头，仍然不说话。

林寞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声哄道：“是凶险了些，不过最后不是没事了吗？”

景玉叹了口气：“只能说万幸，我也没想到契合居然是破而后立，竟然几乎重塑了一个大脑……”

林寞问：“我昏迷了多久？”

“到今天有49天了吧。新脑虽然已经在快速成长，但与你的记忆融合还需要时间，这个急不得，你也得给新脑一个与身体的磨合时间。”

“为什么这么久？我好象在梦中与一个跟你一样的女孩聊了一些回忆而已。”

“嗤，你要知道先前你的大脑完全萎缩了，你根本没有思维活动了，跟死人差不多呢。一直恢复了二十多天，你才能有梦产生，你明白吗？你觉得你只是聊了一会。知道黄粱一梦这个典型吧？在意识世界里的时间，跟现实是完全不一致的。”

“大家估计要急坏了，你估计大概还要多久我才能苏醒？”

“再过四五天吧。喂，你以为这是装新机器啊？装好就能用的？太过分了吧！”

“我这不是着急吗？再躺下去肌肉都要萎缩了！”

“放心吧，这个疗养舱很先进，定时给你翻身按摩肌肉呢。”

“%……—*（”

林寞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皮有些发涩，毕竟很久没睁开眼睛了。

房间里光线并不强，玻璃舱盖又过滤了大半，所以并不刺眼，只是眼睛干涩，转动起来不太适应。他缓慢眨了几下眼睛。

景玉小声提醒道：“慢慢来，别心急，任何动作都要轻缓，给大脑一个缓冲的时间。”

在回到现实中，景玉仍然是出现在意识大厅，没有任何变化，这让林寞有些惊奇。

景玉瞪了他一眼：“你在现实中现在虚弱得连小孩子都能一拳打倒你，但精神世界里不一样是活蹦乱跳吗？我只是栖身地从智脑里换到了你的脑里，只是你的大脑再生了一个新的，又不是记忆更新，跟以前一样有什么区别？事实上，以你的感知度来说，以前和未来都一样，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以后我可以控制你的身体了而已。”

林寞佯惊：“呃，你不会趁我睡着了，操纵我的身体去干什么坏事吧？”

景玉狞笑：“会的，以后每天晚上你睡着了，我都会跑去李栀或是乔拉窗下，弹奏小夜曲向她们求爱！”

林寞垮脸：“这笑话真不好笑！”

景玉脸一扬：“好了，别磨蹭了，试试动动你的四肢，慢慢点。”

林寞动了动手脚，缓缓增加了活动幅度，但引起了疗养舱的警报声，正坐在一边打着磕睡的迪丽雅顿时惊醒。当她趁前观察时，看到了隔着舱盖林寞对她淡淡的微笑，迪丽雅不顾得纪律和操守，尖叫了起来……

林寞的醒转是无数个奇迹堆砌在一起的奇迹，虽然因为昏迷太久身体灵敏度欠缺，但他的思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记忆没有缺失，应该说比以前的思维能力和反应速度都还要更加优秀，这让大家喜出望外。

李奥差不多时时都粘在林寞身边，喋喋不休给他补充着这两个月来发生的大事小事，似乎想弥补这两个月在两人间的感情缺失。

菲恩在林寞初醒时来过两次，之后就是派人送来一些补品，倒是乔拉和李栀两个女孩，隔三差五就来探望林寞，众目睽睽之下，也只是随意说几句话，倒是表现得很自然的，也算是没淡了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