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还残存着呕吐过的怪味，林寞深吸了一口气，精神有些恍惚，对迪丽雅说：“你有没有过明明想对一切都不在乎，却偏偏总有些在意的事情会发生，明明什么都不想维护，可在失去时却很难过这样的心情？”

迪丽雅想了一下，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她有些不明白林寞的意思。可林寞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他只是心有些乱了，一脸悲伤地望向远处。

本想超脱地踏入这个世界，完成自己的任务就抽身离去，做一个简简单单的小渔夫，可是越深入帝国，羁绊越多，在意越多，牵挂越多，心也就越来越容易受伤。初时对于踏上克洛伊的土地还有些敌意，此时却对这个本应是敌国的国度产生了感情，把本应是敌人的人当成了朋友，失去了萍水相逢的同学会难过，对陌生的联邦产生了敌意，冷漠的心会因为不相干的人和事起涟漪。

林寞感叹自己终究还是定力太低，心无明镜台，处处惹尘埃。

迪丽雅担心地看着他，发现少年脸上有着浓浓的沧桑感。她不知道在这个宁静详和的下午，林寞只是以这样的方式在悼念永别的同学，心底刻下了一些无法磨灭的伤痕。

卡罗塔星，束维星系里一个已被废弃的矿星，因为一连串偶然的事件，爆发了一场小型的冲突，成为了许多事件的转折点。

第二天早上，林寞精准的生物钟唤醒了他。但他不知道醒来又能做什么，这里毕竟是皇宫，不能肆以妄为乱走乱闯。他更不想睁开眼睛，因为这个世界并不是天堂，眼睛里会充斥太多的斑斓色彩，心会迷失在这迷离世界中。

可是有浓郁的香味飘了进来，好香……

那是蒸熟的面香，有葱花香，有酱肉香，混合在一起仿若实质的浓郁醇厚。林寞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童年时苏婶拿手的酱肉包，白白胖胖的褶子，轻轻咬开，里面浓郁的酱汁一点点溢出，露出里面鲜嫩弹动的肉丸，轻轻咬上一口……

林寞吞了吞口水。

“你还真是能沉住气啊，这么香都不能引诱你睁开眼睛。”耳畔传来李奥带着笑意的调侃。

“就是想知道堂堂皇长孙殿下，一大早偷偷摸摸溜进我房间，端着一碟肉包子，到底是想干什么？”林寞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看到李奥坐在轮椅上，扶手上果然放着一个描金绘彩的瓷碟，不过里面只放了一个周周正正的大肉包，旁边还放了一把刀子。

林寞撇了撇嘴，没见过里希特皇族用餐，不知道这纯正的欧罗巴族吃包子居然用刀子切。明明这种肉汁不多的大肉包是应该用手捧着一大口用力咬下去，然后边嚼着边往馅里面吹着气，吃起来才叫正宗的么？

李奥端起了碟子，笑着说：“虽然在卡罗塔最后那段日子我经常神智不太清醒，不过我还记得你对我说过，朋友就是当他有一个包子时因为你在挨饿而分给你一半的人。我今天突然想起来了，所以来跟你共享这个包子。”

他说完，用刀子切开了包子，肉汁流淌出来，他不顾形象地伸手抓起了一半，然后将碟子递给林寞，“喏，刚出炉的，热腾腾的大包子。在卡罗塔时听你提到包子我就想吃了，所以……嗯……你就吃吧……”

林寞好笑地看着他，突然心底涌起深深的感动。哪怕对这个世界产生了许多失望、愤怒等各种负面情绪，可这个世界依然会产生许多美好的值得让人继续为之奋斗的东西。例如友谊，就像眼前这个笑得很单纯、一直递着碟子很傻气，却非常真诚地愿与别人分享一个包子的金发少年。

他接过碟子，却故意睨着李奥：“你既然这么说，让我想起在卡罗塔喂你鱼汤却泼我一身时，好象说过回到帝都后，你要请我去吃好多大餐，送我很多昂贵衣服吧？现在就拿半个包子来打发我吗？”

李奥重重咬了一大口包子，嚼得唇角流油，吃得眉开眼笑，重重点头，显然对大厨的手艺很满意，他指着病床对面的衣柜，口齿含糊地说：“迪丽雅，打开……”

一直垂手候在角落的迪丽雅显然是忠诚经受过考验的皇家侍从，李奥今天的谈话一点都没有避讳过她。此时听到李奥的吩咐，显然知道衣柜里有什么，微笑着走了过去，轻轻将两侧衣柜全部打开。

琳琅满目的男装，有休闲装、正装、礼服、军装，还有许多配饰，还只是当季的，林林总总足有三四十套，最多的还是休闲装，白衬衣、黑休闲裤、军绿风衣、军靴，虽然看起来款式跟林寞常穿的差不多，但那衣料和裁剪看起来就不同凡响，林寞估计既然是皇家出手，不是皇家专供也得是个大师名牌。

只不过……那当初只是不让李奥愧疚而随口说出的戏言啊！李奥居然当真了！

李奥见林寞吃惊的样子，得意之极，“等我们俩身体都好了，再实现带你去五星酒店吃大餐的承诺，虽然都是千篇一律的乏味，不过总能挑些入口的。”

林寞叹气，“真是奢华腐败啊。平民一生也不一定能进一次的五星酒店大厨做的美味，在您老人家嘴里都成了乏味仅有一些能入口的，真是阿弥陀佛了。”

李奥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林寞，现在开始习惯吧。你以后身上会打上很深的皇家烙印，命运更会跟我捆绑在一起，应该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林寞其实在答应成为他的“伙伴”时就充分考虑到了这一切，于是也开着玩笑回答：“看来当初在卡罗塔不应该将你背在肩上或是绑在树上了，竟然把捆绑当成传统延续了下来，早知应该用公主抱抱你！”

李奥握拳轻轻捣了他肩头一拳：“去你的，胡说八道！”

两个人开心地大笑起来。

经过北方居的许多皇宫工作人员都听到了这朗朗的笑声，就连路经附近的威廉都听到了这充满了欢乐的笑声。

李奥有多久没有这么开心放肆地笑过了？

威廉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着，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目光却有些凝重。

他对身边的梁南说：“该是时候跟这个小家伙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