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寞的身体素质非常好，在苏醒后的第三天，已经下床行动并开始少量运动起来。让他惊喜的是，学院居然派人来看望他了。

他以为身处皇宫中并不方便让外人进来，也没料到经此一役，李奥兄妹三人的身份竟然彻底公开了。或许是威廉发现，既然藏着掖着孙辈也会发生危险，干脆光明正大公开身份，保护反而会彻底些。

学院来的人有东瑞、辛白和艾什。东瑞是年级监督长官，辛白是这次年级考的领队，艾什说自己是17队队员代表，因为林寞身处皇宫，不可能大家都来看望他，所以艾什被大家推选出来成为代表。

东瑞站在最前面，捏了捏林寞的手臂和肩膀，又打量了他的脸色，放下心来，他生怕林寞这个好苗子被这次意外毁掉，现在看来林寞恢复得极好。

“学院已经放暑假了，9月16日开学，你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进行休息。这期间可别光顾着补充营养，别忘了加强锻炼，我可不希望开学后看到你长了一身肉膘。”

东瑞的训诫令林寞哭笑不得。他不得不提出一件正事：“教官，年级考成了这样，分数怎么算啊？还是需要我们补考？”

东瑞脸色平静了下来：“学院经过讨论，一致同意17队全员通过年级考。院长认为在那样极端恶劣的处境下，你们的表现都非常出色。至于牺牲的同学，院长会为他们向三军司令部申请奖章和抚恤。”

多话的艾什并没有插话，但已经在辛白身后小声抽泣起来。

林寞先前没有一上来就提到牺牲者的问题就是不想让气氛变得难堪，但没想到东瑞竟然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这句话。

林寞胸中块垒郁积，令他有些喘不过气，他声音突然尖锐起来：“难道我们的人就这么白白牺牲了？难道联邦就这么大摇大摆入侵了帝国然后拍拍屁股走了？帝国的尊严呢？500万申请者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生命就这么不值钱？”

东瑞显然也在压抑着情绪，沉声道：“联邦开始坚决不承认曾入侵卡罗塔，后来我方将俘虏的飞船和两名联邦边境军军官的口供公布出来，他们才改口是误入我国边境产生了小小冲突。他们会公开向帝国道歉，向每名牺牲的学员家属补偿500万帝国元补偿金，并额外拿出1亿帝国元在克洛伊成立一家以三名牺牲学员的名字命名的基金会，专门用于伤残军人生活救助。陛下考虑再三，最后同意了这个方案。”

按理说，公开道歉，巨额补偿，外加命名基金会，联邦的表现很有诚意，而且从面子到里子都给足了帝国。

可深知内情的林寞知道，联邦只是拿钱买命而已。这样小小的冲突，引发不了两国之间的战争，甚至连小小摩擦都不一定算得上，他们算准了帝国不可能因为三名学员的死亡和联邦进入了边境一个无人星而大动干戈。

说到底，联邦有钱。就像是一个暴发户拿钱甩了你一脸，然后一脸坏笑：“哎哟，不好意思碰到你的脸了，为了表示我的歉意，这些钱都送给你吧，小小心意请笑纳。”正常人是捡起钱揣起小小受伤的自尊当没事呢？还是踩着这一堆钱向暴发肩挥舞起拳头最后等着两败俱伤呢？

林寞知道两国外交，从来都是靠无数耍嘴皮子磨嘴皮子的谈判，哪怕气得肝痛吐血也轻易不会拍桌子挥拳。可这种事如果摊在别处他无所谓，摊在自己同学身上，尤其自己亲身经历过这件事，却着实难以容忍。

青春可以冲动，政治却很压抑。林寞知道威廉从一个皇帝角度来说，做得没错，可林寞作为一个当事人，却极度愤然。

他握紧了拳头，知道对着转述这一切的东瑞发怒是毫无道理的。从东瑞的思维里可以听到，他比林寞还要愤怒暴躁。但他是教官，是军人，在明知事情只有这样结局不可能改变的情况下，东瑞只能忍耐，而且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安慰自己的学员。

东瑞也看到林寞发红的眼睛，握紧的拳，在此时他再说什么不啻于火上浇油，所以暗叹了一口气，后退了一步，将空间让给辛白和艾什。

辛白冰蓝的眼珠闪烁着莫名的光泽，他并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但在面对着差点就再也见不到的“战友”，辛白又觉得以往在《诺森入侵》里度过的时光是多么岁月静好……

艾什扑了过来，嚎啕大哭起来：“队长，麦克斯死了，他为了保护瑞丝不受侮辱被割喉了。嘉伟死了，强尼也死了，他们根本没做什么剧烈的动作，联邦人就是想拿他们的死来警告大家！”

辛白斥道：“不要说了！”在这时候说这些刺激林寞毫无意义，辛白知道那场逃亡对林寞来说，是从肉体到精神的双重打击，在他恢复期间，不需要一再提醒他这些血淋淋的事实了。

艾什跪倒在床前，手扶着床沿，似乎哭得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林寞胸口剧烈起伏着，过了许久，他才默默消化了胸口这团火辣辣的怒气，他一字一句说：“这仇，我们会报的！”

直到他们三人走了很久，一直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的林寞心情仍然平静不下来。他眼前是花团锦簇的蔷薇，热烈、和平、充满了生机，可他脑海里翻腾的却是浓郁近黑的树林深处、褐色的泥水、充满了怪味的蠕虫、伤口里涌动的蛆虫、李奥垂死的脸、交握的手、飞起的军舰、爆炸的手雷和容貌变得模糊的三名同学的脸……

他突然喉间涌起酸苦的胃水，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先前并没有吃什么东西，他很快就只能吐出苦涩的黄水。

迪丽雅迅速跑进来，见状准备按铃呼叫医生，被林寞摆手拒绝，“不用了，只是刚才突然有些恶心，现在好了。”他接过迪丽雅递来的温水，漱了漱口。